乔贵发和秦四儿一边喝酒,一边拉话,高兴劲儿和酒劲儿汇集在脸上,把脸涨红了。
秦四儿听着乔贵发的介绍,不住地点头,不住地感叹:“好!好!这真是好买卖!咱们的铺子就算好生意了,那也得三年才能赚一副本钱。可这‘买树梢’,用不了半年就能赚一副本钱:四千的本儿,就收回来八千,净赚四千!——贵发哥,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你怎么总能想出这些好点子?你这脑子就是和平常人不一样!”
乔贵发笑笑,说道:“四儿,快不要夸我了,谁和谁能差多少?点子是脑子想出来的,谁肯动脑子,谁就能多出点子。只是有些人有脑子有点子,却没胆子,也成不了事。做人做事确实也不容易啊!有的人光有一副好脑子,却懒得不待动,没用;有的人倒是有胆子,可是没脑子没点子,仍然没有用;只有脑子点子和胆子结合起来,这才管用!你说咱这一次‘买树梢’,没有胆子也不行呀!这四千两银子是咱们几年的血汗钱呀,一下子全拿出来,闹不好就全赔进去了!包头的粮食行情变化不定,谁能摸透?咱再跑再看再算,也只能是个大概估计呀,一旦算错了,就得大赔!这买卖险得很呢!要没点儿胆量,哪敢弄这险?要不弄这险,又哪能赚这一笔大钱?——再说,这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呀:你要不守住咱这摊子,我哪能一心一意地去做这买卖?我要不一心一意,哪能做好这买卖?”
秦四儿听着,听着,由感叹而激动了:“贵发哥,你真是我的兄长啊!”他因乔贵发的经商本事而感叹,又因乔贵发的待人义气而激动了。
“四儿,只要咱俩一心一意相处,咱们的生意就会越来越红火,咱们的买卖就会越做越大!来,喝吧!”
两个人都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了。此时此景,一杯杯酒,像一股股溪流;一次次赚钱的兴奋,像一阵阵春风;乔、秦二人则像溪流旁、春风里的两棵树,那两张红涨的脸便是春天里初绽的两朵红花。
这时候,一个小伙计进来传话:“乔掌柜,有人找你呢!”
“领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小娃娃,中年人似乎有点胆小,他不是把小娃拉在身后,而是把小娃娃推在身前,俨然是他的挡箭牌!
“你们是——”
“乔掌柜,我们是来还您那十两银子的。”
“嗯——?噢——!原来是你们二人呀,快来坐下!”乔贵发想起来了,这正是去年秋天他在黄河边碰上的那一家人,眼前这二人正是那个挨打的小娃娃和打他的姨夫。原来,这个中年人并不是胆小,也不是这个小娃娃胆大;而是,他觉得在乔掌柜面前,小外甥比他这个姨夫更有面子!当初借给他十两银子,不就是看了小外甥的面子吗?
乔贵发摸摸小娃娃的脑袋,笑着问道:“你姨夫打你了没有?”
“没有,俺姨夫再也没有打我。”
“没有就好。”乔贵发说着,又招呼小娃娃的姨夫,“来来来,坐下喝杯酒!”
这个姨夫哪敢坐,只是站着唯唯诺诺地说道:“去年多亏了乔掌柜的十两银子,我拿它买了一头骡子和一些犁耙鞍套,去年一年就开了三十多亩荒地……今年因为粮价大涨,我卖的迟了些,您的银子也就还的迟了。”姨夫唯唯诺诺地表达了谢意和歉意之后,又战战兢兢地从口袋里掏出十两银子。
听着姨夫的唯唯诺诺,乔贵发觉得有几分可笑,又觉得有几分可怜;再看他的战战兢兢,便又加了几分同情。于是,乔贵发笑着说:“那十两银子当初也没有要你的借条,我原本就不在乎还不还的。既然你守信用没有再打外甥,又守信用来还银子,我还能怪你吗?算了,这十两银子不用还了,让你再买上一头骡子吧!”
“这怎么能行?能白白借我,我已经该千恩万谢了,怎么能再白白给我呢!”
乔贵发听着,看着,想着,这个姨夫原来还真是个老实厚道之人!而厚道人应该得到厚报,天道如此,人道也应如此:他应该把这十两银子送给这个厚道人。
可是怎么送他呢?找个甚理由呢?他想了想,看了看,他看到小娃娃时,忽然有了个念头:这个娃娃长相端正,眼睛机灵,又是十三四岁,正适合进店铺学徒当小伙计;而现在自己的买卖正在发展,正是需要添人的时候。这个小娃娃呢,种地得受苦受累出大力,也挣不了几个钱,一辈子也难有大出息;若学了徒做了买卖,怎么也比种地能挣钱,如果本人能手脚勤快些,脑子灵活些,说不定还会有些出息。看来,这对谁也是件好事啊!
想到这些,乔贵发便对这位姨夫说道:“这样吧,我看这娃娃种地也没多大的力气,干脆你让他跟上我学徒做买卖吧!你们回去掂量掂量,如果愿意,你改日就连人带铺盖给我送来。这十两银子呢,你也就不算白拿,买上一个牲口也正好能顶个劳力。怎么样?”
“这哪有甚掂量的!哪有这样的好事,能进您这样的店铺学徒做买卖,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快!来旺,给乔掌柜磕头!”
这位姨夫喜出望外,小娃娃也喜出望外了:他早就对乔贵发敬重了,也早就羡慕做买卖的人,一听姨夫吩咐,赶紧下跪,给乔贵发磕了一头。
“这是秦掌柜。”
听着乔贵发的介绍,小娃娃给秦四儿也磕了一头。
接着,乔贵发开始询问详细情况——
“你叫甚名字?”
“我叫来旺。”
“你愿意学做买卖?”
“愿意。”
“为甚?”
“我听俺爹妈说过:有儿去经商,不羡七品空堂皇!做买卖比做官更能挣钱!”
乔贵发听着,这娃娃口齿清楚,反应也快,便点了点头;再问问识字和打算盘的情况,小娃娃也念过几年书,乔贵发就更满意了。
于是,在乔贵发和秦四儿的买卖蓬勃发展的时候,收进了这个小伙计;现在的事业需要一个小伙计,将来的事业或许更需要这个小伙计。
乔、秦二人的买卖在日新月异地发展,“买树梢”这个绝招的得手,更如同快马加鞭,使他们的买卖在包头一马当先,让其他商家望尘莫及,望洋兴叹!
以前,乔贵发做买卖讲信义,讲薄利多销,他愿意教人,人们也能跟上学;这样,亦步亦趋,他的买卖很好,别人跟上他也能沾个好字。可这“买树梢”是弄险,一时一次算计错了,就得大赔!所以,他不能教,也不敢教;别人呢,也不好偷学了,也不敢偷学了。于是,乔、秦二人的买卖和其他买卖家的距离日益拉大了。
其他商家眼睁睁地看着乔贵发赚大钱,都眼红手痒,可就是不敢上手,胆子就是壮不起来!——俗话说,钱多壮胆;俗话又说,艺高胆大。大概有了大本钱,再有了大本领,胆子才能大起来。
可买卖人总是想赚钱的,看见乔贵发赚大钱,他们总不能无动于衷,他们也想做这种买卖。钱少,他们可以慢慢攒;艺不高,他们也得慢慢学。他们得向乔贵发套近乎,进而套出他这个绝招的诀窍。
王掌柜在自己铺子里安排了一桌酒席,请乔贵发来聚一聚,叙一叙;梁掌柜、贾掌柜也来了。此时的情景,已不是同行间的聚友叙情,倒有几分弟子们相聚听师傅讲经说法的场面。
乔贵发被安排在了上座。
几杯闲酒和几句闲话之后,王掌柜说起了正事:“乔掌柜啊,您这两年‘买树梢’可是大赚了!看在咱们多年朋友的份上,就不能把您的诀窍露一露?让我们也学上一手?”
“对,对!乔掌柜一向讲朋友义气,这时候可不能忘了朋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