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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临长江心归一志 逛汉口目睹九街

怕鬼便有鬼,吕老板眉一吊,脸一拉:“甚?你跟上我上街?就你这身穿戴,人家还以为是讨吃的呢!不是专门败我的兴吗?——一个拉骆驼的还想学做生意?买卖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卖苦力就是卖苦力的,耍脑子的就是耍脑子的。像你这样?不要学做买卖学得把自己卖了!哼!”说完,吕老板拂袖而去。

原来,昨天他在酒桌上对乔贵发说的那句话,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昨天因醉酒而说起,今天又因酒醒而化为乌有了。

像是睛天霹雳,吕老板一番无情而猛烈的言词,把乔贵发轰得呆愣了,形同木鸡。他本是个要强要面子的人啊!他羞得无地自容,两行冷泪悄然而下……连大盛魁的小老板也这么看不起拉骆驼的,这么羞辱他!

乔贵发思前想后,好不悲怆:一路千辛万苦,何等身累!一路蒙羞受辱,又何等心寒!——可谁让自己是一个拉骆驼的呢?!

乔贵发闷闷不乐地走出汉口分庄,来到街上闲逛散心。他学做生意心切,索性自己在街上摸摸行情吧,便进各个店铺察看问讯,结果却遇上了一张一张的冷脸儿!他更烦闷了。于是,他不再进店铺了,只是信步由身地跟着街上的人流向南而行。

走着走着,他走上了龟山,看到了长江,也看到了对岸的蛇山。好一条长江,好一个汉口!

但见:

两岸老树,凝千古神韵,默默相望;一江青波,汇万川秀灵,滔滔而东。流水汹涌,浪花奔腾。帆樯林立,商贾云集。汉口口大,可吞吐中华之万货;长江江泓,能往来四海之千船。字号隆隆,伴龟蛇永长久;钱财滚滚,如长江无止休!

乔贵发面对着长江,胸中吸收到了一股大气和阔气,顿时,心中郁积的烦闷一扫而去了。他的心胸豁然开朗了,他的脑筋蓦然开窍了,觉悟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昼夜不息,恒久不变;此江有常形也。长江波浪翻波浪,上下交替,瞬息万变;乃水无定位也。在这不变与万变之间,他似乎悟到了一个道理:茫茫社会如滔滔长江,而芸芸众生又如滴滴江水。社会呈不变之常形:总有穷的和富的,总有贱的和贵的。而众生则呈万变之化境:时而穷了,时而富了;今天是达官贵人,明天是阶下囚徒;老子有钱有势,儿子缺衣缺食;老子是穷光蛋,儿子是暴发户……

他乔贵发,正如长江中的一滴水,在长江底层流淌的一滴水;而这滴水,应该有翻起来的时候。

久久地面临长江,乔贵发像是融入了长江里,又像是长江融入了他的心胸里,他心潮澎湃,如同长江的浪潮。

在经受了吕老板的又一次羞辱后,乔贵发下了最后的决心:不再拉骆驼了,我要独自闯荡生意场!

面对着苍天和大地,面对着长江,乔贵发默默祈祷发誓:天公地母,赐给我长江一样的财运吧!天公地母,让我做一个大买卖人吧!我一旦发了财,一定以买卖之利,行仁义之举!

一番祈祷发誓后。乔贵发的心中升起了金色的光彩,亮堂堂的,似乎把脸色也映得光亮了。他回身北走,抬头北望时,遥遥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

这是整个汉口最宏伟壮观的建筑,是财力雄厚的山西陕西商人于康熙二十二年共同修建的“山陕会馆”。会馆里既供奉着曾经镇守荆襄大地的威震四海、义薄云天、活着封侯封王、死后称圣称帝的武圣人关公老爷,也供奉着财神、天后、文昌帝、三官、七圣、吕祖、地藏王等神灵;同时,也是山西陕西各帮商人办公议事的公所。宏伟的规模和气势,精细的做工和雕饰,雄厚的财力加奇妙的神力,使山陕会馆在整个汉口如鹤立鸡群,成为汉口的代表建筑;与汉阳的晴川阁、武昌的黄鹤楼鼎峙相望,构成武汉三镇鼎足而立的壮丽而独特的景象。

乔贵发看着这座辉煌的建筑,心境和眼境遥相辉映,更显得精神焕发了,他兴冲冲地回到了大盛魁汉口分庄。

风调雨顺,庄稼会有好的收获;心平气和,脑筋会有好的思路。乔贵发心境好了,办法和点子也就好了:第二天,他和分庄的一个祁县同乡借了一套衣裳,打扮成一个跑街的店员,要上街看看市场行情。恰巧这个同乡与他年龄相仿,性格相近,说话便也相投了;他不仅借给他衣裳,还乐意带他上街转悠!于是,乔贵发喜出望外,跟着这个同乡上了街。

这个同乡叫罗礼,在汉口分庄学生意已经五六年,已熬成一个跑街的店员了。他对汉口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对各个字号和各种商品也了然于心;所以,他带着乔贵发一边转悠,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汉口的风物人情。

乔贵发实在是大喜过望:昨天是处处冷眉冷眼,今天却事事顺心顺意!他心里暗暗感激这位同龄的同乡……

这一天,乔贵发跟着罗礼转遍了汉口的九街十六巷和大小字号,耳闻目睹,使这个走过外蒙草原的年轻人触目惊心!这里的南货价格要比归化城便宜一半以上,而北货价格又要比归化城高出一倍以上——

一块砖茶的价格:相当于归化城的一半,相当于乌里雅苏台的四分之一,相当于科布多草原的八分之一!

一匹马的价格:相当于归化城的二倍,相当于乌里雅苏台的四倍,相当于科布多草原的八倍!

一张羊皮、骡皮、马皮、驼皮、狼皮……

一匹绸子、缎子……

而一幅竹帘!——如果从汉口买一幅竹帘贩运到科布多换成一匹马,再回到汉口卖掉这匹马,竟可以再买到一百幅以上的竹帘!

……

乔贵发白天看了一天,晚上又想了一夜:

在一个地方不值钱的东西,一到了缺少它的地方,就身价百倍了!缺者为贵,买卖人就是这样做买卖:从多余的地方贱买,再到缺少的地方贵卖;这一买一卖,烂货就变成了宝贝,大把大把的银子也就流进买卖人的口袋里了!怪不得买卖人能挣大钱呢,原来是这样挣啊?!

我要做一个买卖人,我一定要做一个大买卖人!

正是:

点石成金,买卖术真妙;招财进宝,陶朱经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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