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浑身发麻,不敢动弹。
“其实说简单也简单。”
马德正笑了笑:“人怕掉下去,才要用锁链把自己锁住。”
“但只要我自己就是锁链,不就永远都不会掉下去了吗?”
说话间,马德正褪去了整个上半身的衣服。
粗大的锁链交错纵横,在中央堆叠在一起,不断跳动。自中央向四面八方,锁链逐渐分岔,变细、变小,直到肉眼完全无法分辨。
“这一层的人都锁在我身上,但咱们两个不分彼此,你也就不用锁了。”
马德正哈哈一笑,肩膀抖了抖,那件西装又罩在了身上。
张乐只能勉强笑笑。
马德正感慨:“从头到尾,四十多年,就这么奋斗过来,总算是干出头了。”
这句话让张乐回过神来,他试探性地问道“四十多年,都在这奋斗吗?”
“当然了。”马德正随口答道:“不然能奋斗出这么多根链子嘛?”
张乐决定更进一步的试探:“那刘四平呢?他去哪了?”
他貌似随口问出这个问题,身体却绷紧了。
“刘四平?”
马德正想了想:“谁啊?”
张乐苦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马德正站起身来:“行了,茶也喝完了,张兄弟跟我上楼吧。”
“上楼?”
马德正扭过头,疑惑地望着他:“你费尽千辛万苦进了门,不就是要和我们老板见上一面吗?”
张乐心里咯噔一声。
马德正哈哈一笑:“张兄弟别紧张,我知道你是从外面来的,但你能进门那就都是自己人,没人会为难你的。”
张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些所谓的套话都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而面前的马德正早已洞悉一切。他不由得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马德正。”
马德正走过来,拍了拍张乐的肩膀:“张兄弟,以后你就懂了。”
说完,他一马当先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张乐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得跟上。
出了门,便是无边无际的走廊,一个个格子间里的“人”仍然在抱着电脑屏幕狂喜。
“张兄弟,你看这里的人,是不是有的像人,有的像东西。”
走在前面的马德正忽地如此说道。
张乐嗯了一声。
格子间里虽然大都是各种妖魔鬼怪,但也有少数像宋丛元那样的正常人。
“这都是自己选的。”
马德正随手一指。
顺着手指的方向是一个格子间,这个格子间里的人依旧保持着完整的人形,他的肚脐里也有一根锁链,只是是纸质的,看着十分脆弱。
此刻他正站起身来,狂躁地挥着手,焦躁的声音传来:
“不行啊。这样,这样我的七不够啊!不够啊!”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揪着头发。忽而如同一只巨大的虾米一样甩着腰,忽而整个上半身贴在墙上,上下滑蹭。
猛地,他的动作停下了:
“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啦!”
嘴里念叨着,他抓起旁边的美工刀,一把割掉了头。
张乐瞪大了眼睛。
切口平整光滑,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喷满了格子间。然而他摸索着,摸索着,忽地抓起了面前的显示器,按在脑袋上。
血流止住了,但四面八方的鲜血仍在。然而他无暇顾及这些,桌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新的显示器,他迫不及待地扑在黏腻的键盘上,兴奋地敲击着。
“好啊,好啊!好啊!”
无数的七流淌出来,在一片血色之中,他幸福地在七的海洋里遨游。
“你都看见了吧,他自己选的。”
马德正的声音传来:“有时候人太脆弱,维持不住锁链,只能用工具,你看,这样效率也变高了,他们也开心。”
“是使用工具,还是变成工具?”
“没什么区别。”马德正一耸肩:“反正他们得到了七,不是吗?”
张乐沉默不语。
“叮”的一声响起,柔和的灯光从墙壁内部亮起,一个小房间凭空出现,陈设像是电梯。
马德正伸出一只胳膊,示意张乐走进去。
张乐迈进房间,马德正有些感慨:“要是没意外的话,这就是咱俩最后一面了。”
张乐一愣:“最后一面?”
马德正点了点头:“这次之后,你就不会再来了吧?一样的,我也不会出去了。”
张乐沉默了一秒,忽地抬头:“马大哥,你的普通话,一直是这么标准吗?”
马德正看了看他,哈哈大笑:“额也会想你滴。”
电梯门关闭,马德正的面孔在视野里消失了。
电梯的另一边几乎完全透明,望向千万栋耸立的高楼大厦,下方是一层层堆叠的人潮,张乐沉默了。
电梯在寂静中穿过云层,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