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清扫间里，希逢四人动都不敢动。

就在莫尔出声提醒后没过十几秒，一阵鸡皮疙瘩从几人的身上冒出来——整个清扫间弥漫着一种薄弱、但是无比清晰的阴冷和腐朽气息。

汉娜这次没有失态，咬紧了牙关，但还是难掩全身的颤栗，她望向杰克森；后者轻轻抽出两把扳手，缓缓地调整姿势和呼吸，蓄势待发。

莫尔低头又听了一会，转过头给了希逢一个眼神；希逢点点头，小心地把工兵铲放在地上，来到莫尔身边，开始对清扫间的房门发动【模糊气息】——这种时候的保险措施永远不嫌多。

随着这次自身能力的发动，希逢也琢磨出一些东西来了。

先前没有对比所以没什么感觉，这次他明显觉得发动的过程顺手多了，有点像刚学会投篮或者打字一样，少了一种需要头脑思考的滞涩，多了一份熟练和自然的手感。

同时，他又获得了一份明悟：这种能力的发动绝不是无限的，有一种区别于体力和精力的另外的能量在被能力消耗着，像是小说里的魔法或者元气或者别的什么——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份能量的流逝。

发动完毕，希逢朝莫尔点点头。

其他三人惊疑不定地看看房门，又看看希逢——他们已经几乎没法关注到房门的存在了，甚至产生了一种身处密室的不安；

离房门最近的莫尔对着房门上瞅下瞧，只觉得匪夷所思：明明他的手就在门上，但手感传来的信息居然在强烈地告诉自己，这是一道墙——仿佛他的意识中，这道“房门”的概念变得严重模糊，无法观测和辨识，更无法和他认知中的其它事物区分开来。

就在他不信邪地尝试突破这种认知障碍时，地板传来了细微的震动。

房间里的几人动作同时一滞，他们都感觉到了：

一阵，一阵，又一阵……

震动明显是由什么沉重的东西在缓慢蠕动而引起的——阴冷和腐朽的气息更浓烈了，甚至清扫间里开始有了一丝微弱的臭味。

莫尔左手提着消防斧，抬起右臂把希逢拦在身后，然后一点一点，没发出任何声音地带着他缓缓退后，来到了杰克森的掩护范围之内。

汉娜也移动到杰克森的身后，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

希逢闭眼凝神，全力发动【模糊气息】。

众人瞬间感到这块区域的存在感变得愈发薄弱，有了一种异样的、好像藏得很隐蔽的安心感。

莫尔、汉娜、杰克森三人没来由地稍微松了一口气；接着，三道目光齐齐盯着房门下侧的门缝。

门缝里的昏暗光影，在一阵又一阵的轻微震动中缓缓变换着，一会儿深一些，一会浅一些——那个沉重的东西就在门外。只要它轻轻向右拐，就能碾碎这道房门，堵死众人。

然而它没有。

在众人几乎屏住呼吸的紧张气氛下，震动以缓慢而固定的节奏逐渐远去，逐渐薄弱，很快便彻底感受不到了。

但是没人做出任何行动。

希逢依然紧闭双眼，持续发动能力；汉娜和杰克森则无声地看向低着头的莫尔。

过了几秒，莫尔抬起头：“我们该走了，朝左边走，离那东西远点。”

杰克森闻言站起身，放松了一下过度紧绷的身体；汉娜也泄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希逢。

“小希逢？”

随着她压着声音地惊呼，杰克森和莫尔同时回过头来：他们看见希逢站在原地发楞，盯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发呆。

“夙马，你怎么了？”杰克森蹲下身，想看清希逢的表情。

“我没事。”

希逢放下手，拿起自己的工兵铲：“这是好消息。坏消息是，能量用完了。”

莫尔有些惊疑：“能量？什么能量？”

希逢看向他：“简单来说，我用不了【模糊气息】了，暂时。”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能感觉到这种能量非常缺失，还在缓慢恢复，我人也没有任何不适；但就是没法发动能力了。”

“奇怪了，我从未感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特殊能量，为什么你会有？”杰克森一脸疑问地观察希逢的状态，又看向汉娜。

“因为我们当中只有希逢的能力需要主观发动。”汉娜的语气非常肯定，“我的超速学习、你的无畏之心、还有莫尔的超凡倾听，都是被动存在的能力，就好像老虎天生就强壮敏捷，又有尖牙利爪，不需要调用任何资源。

希逢则是火龙，天生就会喷火，燃料用完了就需要休息，恢复之后才能再次使用。”

杰克森和莫尔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这个解释非常在理，挑不出毛病。

希逢看着他们两个，表情有些怪异——为什么不拿电鳗的放电，或者章鱼的喷墨来举例子，而要用火龙？火龙不是虚构的奇幻生物吗？

这个世界里……八成有真正的火龙。

“我们走！”

看见希逢和众人准备完毕，杰克森大手一挥；提着扳手，转身轻轻打开房门。

————

一条昏暗凌乱的走廊，两侧是一间间废弃的病房和功能区。

两道身影从其中一间病房中，谨慎地探出头来。

“……离开了吗？”一道有些沙哑的低沉女声，从那个高大魁梧，但是窈窕优美的身影处轻轻响起。

“离开了，【玄铁王座】保佑……”另一道身影比起来矮了不少，但是身材匀称，是一个光头男性，“……还好我的能力对怪物也有用。”

他举手示意女人跟上，两人迅速朝着远处移动。

“记住了：万一我们点背，到了不拼命不行的地步，你一定要崩了那怪物嘴巴里的手，那是它最硬的地方，但也是它特别大的一个弱点；把它打爆了，可以少很多麻烦。”

男人一边走一边说：“我不是说我到时候会趁机逃跑。你看，虽然你比我高这么多，但我是一位绅士，一定会在你不远处掩护你。别误会，如果你比我矮一点，比如175、176左右，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你身前的……”

说了一会也没听到回话，他回头看去，只见高大的女人冷漠地盯着他——他的能力甚至从中感知到一丝微弱的杀意。

“额，我没别的意思，”他语气温和地解释起来，“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妩媚迷人的好女人长那么高实在太浪费了，我就是……好吧我闭嘴。”

感觉到杀意有变强烈的趋势，男人不再说话，乖乖带路，安静如鸡。

谁会和一把枪过不去呢？

————

希逢一行人在莫尔的带领下，安静且迅速地移动着。莫尔负责听声领航，然后是汉娜，接着是希逢，杰克森殿后。

“我们是从9楼下来的，现在是几楼？”希逢忽然开口轻轻问道。

“4楼。”杰克森低声回答，当时是他带队。

“这不对劲。”希逢又说道。

这一次，三人都放慢了速度，疑惑地看向希逢——

他们发现希逢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希逢？”汉娜忍不住开口。

希逢一边移动一边组织语言：“仔细想想，那个怪物并不是无缘无故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但它就是啊。”莫尔轻声反对。

杰克森和汉娜点点头。这栋建筑里的活物，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希逢一阵沉默：“……好，我想说的是，它在一开始其实和我们一样，是被绑架过来的人；

他也自残解开束缚，被罐中火焰点燃，然后变成炭块；

看见三道天梯。选了其中一道，然后在这一步出了问题……”

汉娜闻言一愣：“天梯？这名字真贴切……所以它也是某个天阶10，带有超凡能力。”

希逢点头：“我们从9楼下来的速度很快，来到4楼，躲进清扫间，然后沟通了一阵，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我还在9楼发动【模糊气息】，一路发动到4楼，这个怪物绝无可能通过我们的痕迹和声音追踪我们；

但事实就是，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它就一路从9楼来到4楼，大摇大摆的路过清扫间，和我们只隔着一道门。”

这下众人都听出味道了——这个怪物的超凡能力中，要么有特殊的追踪手段，要么有高效的移动方式……

要么两者全有。

汉娜有些沮丧：“我没有亲眼见过它，没法精确指出它的能力。但是它出现时，房间里面给人感觉冷了不少，还有点臭臭的……”

杰克森点点头：“没错，还有点腐烂腐朽的味道，有点像我以前见过的废弃屠宰场。”

希逢皱着眉头，语气严肃：“所以我的推测是：它选择的天阶10很可能与死亡有关，我猜它可以一定程度上追踪活人的生命气息，甚至可以腐蚀墙壁，或者直接像幽灵一样穿墙。这才能解释凭它的智商是如何在二十分钟内下五层楼的。”

这些能力听着就难以想象，完全像是臆想症患者的疯话。但是现在他们目睹过这么多的超凡现象，屁股后面又正在被一根长着腐烂手臂的大肠死死追击，其余三人反而越想越觉得合理。

莫尔直接叹了口气：“怪不得……伙计们，我们要加快速度。”

他回过头，表情有些苦涩：“我发现我们一直没法甩开它。”

其他人表情一凛，同时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可能没法再躲了。

杰克森当机立断：“改变队形！我走最前面，夙马和汉娜在我后面，莫尔殿后，防止怪物偷袭。所有人尽量离我近点！”

队伍很快从用以潜入和转移的长蛇阵型，变成了抱团前行的尖刀阵型——这是准备好和怪物正面作战了。

没有人矫情，没有人有意见；即使是胆子最小的汉娜也一声不吭地走好位，右手掏出三把手术刀，准备随时进行投掷。

队伍重新开始前行，杰克森带队，莫尔不时出声提醒怪物的大致方位。

很明显，队伍在试图绕后怪物——有机会的话，当然要选择奇袭来获得先手。

没过几分钟，众人来到一个宽阔的区域——似乎是这层楼的大厅，有很明显的挂号付费区域和各类科室的候诊区，四通八达，但是也死角众多。

“在那里！”汉娜低声提醒队伍。

几人顺着汉娜的手指看去：就在一个走廊的入口，怪物正往里缓慢蠕动。

他们这次终于看清了怪物的全貌——整个身体就是一根大肠，比希逢还要高，到处分布着类似人类肋骨的弯曲骨骼，肥硕的身躯在地上一边爬行，一边留下一滩晶莹的液体。

整个怪物像是一种变异后的腔肠动物，黏腻，肥厚，恶心。

阴冷和腐朽的气息再次开始弥漫。

杰克森本能地打了个冷颤，但是坚定地发出指令：“各位，噤声，偷袭。”

整支队伍脚步放轻，再次朝着腔肠怪物行进。

就在还有十几步就可以偷袭的时候，怪物停了下来。

杰克森脚步一顿，队伍也停在了原地。

众人惊疑不定地盯着腔肠怪物，一时不好有所动作——前进和后退都可能打草惊蛇，原地不动则有可能反而被怪物先手。

在这些目光中，腔肠怪物缓缓回过头，逐渐转向杰克森。

一刹那，杰克森心中警铃大作，右手的扳手已经慢慢举过头顶；而汉娜和莫尔的冷汗已经出来了。

就在这时——

一只手搭在杰克森的后腰上，轻轻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