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尖刀,夙马希逢陷入了沉思。
他幻想过自己可能会像穿越文里说的那样,突然在其他地方醒来;比如躺在刚完成分娩的年轻妈妈怀里,比如站在宗门大殿里接受众人的指责,或者干脆躺在月光下的书房中,太阳穴上开了个洞。
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金属桎梏铐在冰冷坚硬的椅子上动弹不得,左眼前架着一把一看就很新的剔骨尖刀,还要听着不远处的老旧显示器里那个变态玩具熊的开场白。
“……你好,孩子。”
玩具熊发出的声音像是被捏变形的金属,吱嘎作响:
“作为一个18岁的男孩,你长得实在是漂亮得有点冒犯别人了。在这里,我将用一个游戏教会你,礼貌。”
夙马希逢没有说话,默默观察着周围。
这里应该是一间病房,房间角落里是一张白色的,锈迹斑斑的病床,床头柜破损不堪,凌乱的散落着托盘,针头,纱布之类的医疗用具。
自己就被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面前的储物柜摆着一个老式显示器,它的背后是斑驳的墙皮和某副海报的残骸,百叶窗外被用金属条封死,惨白的灯光就从自己脑袋顶上洒下,自己则被牢牢箍着,连抬头看一眼灯泡长什么样都不行。
什么电X惊魂?
“看见你眼前的刀了吧?嗯,你应该看的很清楚。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往下看。”
夙马希逢收回打量周围的目光,照做朝下看去,发现一个玻璃罐子就横放在离自己双脚不远处的地上,里面装的是——
一团火。
“!?”
夙马希逢一时陷入短暂的愣神。
火焰悬空,没有任何固体或液体燃料,静静漂浮在罐子正中央,发着五彩缤纷的漂亮荧光,像是童话里的精灵之火或者别的什么美好的东西,跟这个病房的灰暗调子格格不入。
“漂亮吧?想要吗?我可没有吹牛皮,这团小火苗绝对是好东西!要拿到它很简单,只需要你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就行了……”
屏幕中的玩具熊机械地抬起了一只手,朝前指了指。
“用你的脸去撞这把刀,让它刺穿你的左眼,接触到我放在你眼球背后的金属片,不但能打开这个罐子,还能让你重获自由,很划算吧?”
希逢盯着屏幕,没有说话。
“当然,你有足足120秒的时间慢慢考虑。我建议你快点做出选择,不然你以后就再也不需要做选择了,呵呵呵……”
画面切换到了一个被箍在金属椅子上的假人,在一身刺耳的超时报警声响起后,举着剔骨刀的支架开始动了,在一阵机械摩擦声中来到了假人的嘴巴前面,接着一刀捅了进去,一截刀尖从假人的脖子后面穿了出来。
希逢没说话,瞥了一眼“眼前”的剔骨刀和它的支架,视线又回到了屏幕上。
“哦对了,这里有条好消息,不知道是否能对你有所帮助: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有其他八个人正和你一样苦苦挣扎。一定要相信——”
镜头逐渐前移,对准了玩具熊被划得破破烂烂的正脸:
“你,并不孤独。”
“……你有病吧?”
饶是一直沉默着调整心态分析局面的希逢,也忍不住吐槽了。
画面变成了九等分,最中央是一个120秒的计时器,周围八个小画面是其他房间里的受害者,有壮汉,有金发女郎,有穿着衬衫的上班族,甚至有个须发花白的老汉,看着还挺结实。
有人挣扎,有人观察,有人恐惧,有人惊讶;每个画面都是只有视频,没有声音,不同房间中的人们的各种动作,都在希逢面前静静播放着;
玩具熊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响起:
“那么,祝各位顺利通关。游戏……开始!”
玩具熊不再说话,取而代之的是……
滴。
屏幕中心,血红的120变成119。
希逢看着数字一点一点变小,没有动作。
自己的脑袋到现在其实都很混沌,像是一个熬了一整夜,在刚要睡觉的时候,地震了,不得不跑出屋子的倒霉蛋。
到刚才醒来那一刻前的记忆都很模糊。依稀记得自己看到一道光,很强烈很强烈的光。别的记忆非常稀碎,只有零星几个画面。有纸箱,有胶带,有贴在墙上的大地图,有会议桌,有平板电脑,有一张又小又整洁的床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并不是自己的第一段人生,但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穿越了还是重生,像是有人在脑袋里放了一个搅拌机的刀片,还按下了开关,把自己的认知和记记打成了泥。
好消息:头倒是并不疼。
92,91,90……
希逢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接着是第二口气,第三口气,越吸越狠,越吐越快。
最后吐出一口气,他抬起头:
“做选择,呵呵……说的好像我有的选一样!”
左眼紧紧闭上,右眼死死盯着左眼前方的尖刀,希逢撞了过去。
……
叮。
一阵有些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从希逢已经变成血窟窿的左眼里发出。
在机械结构的驱动下,尖刀首先自动拔了出来,接着一阵由金属磨合与解锁引起的咔嚓声响起,整个桎梏分成两半打开了。
希逢捂着左眼,无力地从椅子摔到了地上。
确实很疼,但是人体在过于痛苦时会应激分泌激素,让身体尽可能适应剧烈的刺激,所以还处在能忍受的范围里。
最痛苦的,是失去一半视力的失落,以及对未来可能会失去最后一只眼睛的恐惧。
仿佛一个用完了复活十字架,只剩一条命,却刚打通第一关,要面对以后不知道多少Boss的游戏玩家。
希逢咬紧牙关,低声喘息,浑身发抖,满脸都是疼出来的汗水,但他依然用剩下的右眼紧盯着地上的玻璃罐里面的七彩火焰。
他伸出右手,就要碰到玻璃罐……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凄厉的哀嚎,从门外的远处传来。
是那八个人中的一个。听声音是男性,遭遇了巨大的痛苦,而且哀嚎还在继续。
希逢心思电转,先将罐子抓住,放到怀中,接着抬头看向显示器。
有一个画面是全白的,另外七个画面正常工作,大部分人都在犹豫,也有一个已经走出桎梏的人,看起来很冷静,但希逢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看清楚这人是谁了。
思考了一会儿,希逢调整了呼吸,放下了捂着血洞的左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配合右手打开了罐子。
看着暴露在空气中的七彩火焰,希逢一边深呼吸,一边把手伸进罐子。
不用想,那阵哀嚎肯定是这团火搞出来的。但是那又怎样呢?躲得了吗?
犹豫就会败北!
手指碰到了火焰,有点像是一团液体胶质,柔软轻盈,细腻顺滑,凉凉的,很舒服——手感居然还挺好。
不过该怎么用呢?
希逢一边想着,一边把火焰抓在手里……
轰!
连一刻都没有给希逢的大脑做出反应,下一秒来临的是布满全身的灼痛感。
燃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逢终于知道那哀嚎声是怎么回事了——有几个正常人能忍受被活活烧死的过程?
“啊啊啊啊啊——————”
他的全身都被五彩斑斓的火焰覆盖,表皮开始翻卷,碳化,变为飞灰,接着是真皮,肌肉,一层一层朝里面燃烧着;眼,耳,口,鼻,所有的穴窍都喷射着火舌,琉璃彩虹一般的火焰风暴环绕着他,屋子里的灰尘,纸张,布匹和各种碎片,甚至是手术刀之类的小物件,在热力和一种奇异力量的带动下成为了肆虐整个病房的狂风;整个房间被这股风暴、刺眼的白光和希逢源源不断的嘶吼所充斥。
过程只持续了几秒,火焰便渐渐熄灭,风暴也慢慢停息,只留下一个焦黑的人形炭块——一个蜷缩在地板上的男孩。看上去像是个粗糙的雕塑胚子,只有最基础的动作和形状……
被它的作者孤零零地留在了一个永远不会打开的杂物间。
————
夙马希逢不知道自己承受了多久的灼烧,只记得在忍受和哀嚎嘶吼中反复横跳,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漂浮在一片虚无之中了;周围无边无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感觉不到,除了三道纯净的光流。
希逢不知道自己离他们有多远,但确实能清晰地观察到它们的样子:
其中一道光流颜色血红,有一种黏腻、扭动的质感,仿佛是某种伪装起来的活性生命;
第二道光流呈现深蓝色,让人感觉冷静,理性,只是内部不时有一道道深紫色的光芒显现,好像隐藏着某些东西;
第三道光流的颜色比较灰暗,说不上是什么颜色,有些模糊不清,让人怎么看都看不仔细。
这三道光流横穿希逢眼前,好像三条光芒组成的轨道,通向天知道什么地方。
希逢有些茫然。在这个地方,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像是在一个不受潜意识控制的梦境中……
他只觉得自己必须在三道光流中选择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