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的后悔溢出了眉头,许青如赶紧快步过去,将笔记本电脑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检查这台由她掏钱,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笨重的灰色外壳没有碎裂的痕迹,她又按下了Esc键,电脑屏幕立刻亮了起来,出现了WPS文档界面,最上面一行居中加粗的黑体字样是: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封遗书。
内容如下:
亲爱的人间:
二十四年前,我怀着懵懂的庆幸呱呱落地,来到了人间一户普通的家庭。
令人更加庆幸的是,我在经历了恶性校园事件、艰难的找工作竞争后,依旧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坚强乐观,对每一个遇到的人都心怀善意。我无比地热爱这个世界,每一次的呼吸都让我更加愉快。但是现在,我决定去死了。
许青如的右眼皮立刻跳了一下,还没等她整理好做贼心虚的心情,偷窥悲剧所唤醒的母爱又令她毛骨悚然。
由于老式居民楼未做隔音层,她耳边同时传来了熟悉的高跟鞋上楼声音,由轻及重,最终“咔哒”一声拧开门锁。
“妈妈,你回来了吗?我告诉你,我今天很生气……”
高跟鞋“咚”地一声被甩在地上,许青如的手哆嗦了一下,环顾房间里的残局,开始本能的慌乱。
她抬高音量,故意不耐烦地吼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鞋子脱到门边,财神爷会不敢进门的,给我把鞋子放到阳台去敞着。”
徐月果然气呼呼地直奔阳台,嘴里抱怨道:“妈,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了。你非要让我晚上去跟爸那群狐朋狗友吃饭,我为了你才妥协。结果现在我多说几句话,你也要凶我。”
许青如趁机将垃圾桶周围散落的碎纸片放进了黑色垃圾袋,手脚飞快地房门锁好,提着垃圾袋塞到了自己床底下。
以一位母亲对女儿的了解,她深信徐月很难察觉到房间里的一丁点儿变化。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还没彻底平复下来,又听见客厅里传来尖细的声音:“妈,你躲在屋里干嘛呢?不是要出去吃饭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许青如刚压抑下去的怒火又冒出来,理直气壮地冲到客厅,望着徐月那张充斥着怒火的脸,骂道:“你喊什么喊,叫丧啊。我后脑勺都要被你叫烂了!”
徐月双手抱胸,冷淡地坐在皮沙发上,下巴向上抬着,不算大的眼睛画了很隐蔽的棕色眼线,嘴唇涂得红艳艳的,很清秀厌世的长相,只是略饱满的胶原蛋白脸颊暴露了她不算成熟的年纪。
“我办公室的老女人同事,今天又在我耳边说什么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谁谁谁快三十了还没找到对象,以后只能给人当后妈!”
许青如先前听徐月提过很多次,她新分办公室里的老同事何秋丽。
那个女人大概四十多岁,出身农村多子女家庭,十来岁读了个中专就出来工作,平时打扮得俗气又时髦,用粉底液把脸蛋涂得白白的,画了黑黑的柳叶眉,涂大红色的口红。
唯一的女儿找了个在部队工作的男朋友,一打听到新来不久的年轻同事徐月还没有对象,就故意将话挑到男女情事方面,勾得徐月说起相亲失败的经历。
许青如白天早被自己的同事塞了一耳朵的冷嘲热讽,有心想宽慰徐月几句,却又觉得何秋丽的话不无道理。
现在的的确确是女生不太好找对象,尤其在她们这个小县城,稍微能干点的年轻男人要么出省,要么至少得呆在本省的省会城市,其余正常男性只要在县城一落地,遭遇的就单位七大姑八大姨替自家女儿的疯抢。
往往是前一个女朋友刚分手,后面就有人闻着味儿,要张罗着给他介绍下一任。
许青如公司里新来的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年轻,据她所知这个月就去见了五六位双职工家庭的貌美独生女,女方还都拥有稳定的工作。
她向正在气头上的女儿劝道:“她这话也没有恶意,现在的情况也就是这么个情形。”
徐月压根懒得听进她的话,翘起二郎腿,不屑地接话:“她没有坏心就怪了,我今天都听她的死对头说了,她女儿没考上研,现在还待在家里预备考第二次,什么工作都没捞着。除了有个男朋友,她还能干什么呢?”
这类恶意几乎司空见惯,许青如有心想指责女儿经历太少,所以少见多怪。
但她脑海里浮现出还没看完的半封遗书,平时公司食堂用餐的时候,那群共事多年的老同事也没少抱怨现在的小年轻承受能力太弱。
手机屏幕恰到好处地亮起,丈夫打来的电话适时堵住了她不知是否合时宜的话:“快点来啊,他们两家人都来齐了,就等你们俩母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