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就仿佛知晓他的心意一般，在几个小时内，被划掉的文字都仿佛经历了数百年时光，磨损，模糊，变淡，最后变成剧本上古老记录的一部分。

但剧本吸收他划掉文字的速度太慢了，跟不上他修改、重写的速度。他思想中的白城随时都变化着，充满激情，迎接毁灭。

而纸上的白城，变化缓慢。

“太慢了，不是吗？思维与激情如同卡朗鹰飞行般急速，而纸笔就像鹈鹕散步般迟缓。”

“好台词，好台词。”弗兰克喃喃着，“太慢了，我想更快，更快……写得更快。”

“用这支笔吧。”

一支笔递来。纯黑，笔直，没有装饰的漂亮尾羽，只有钢笔尖与一根玄黑细杆。

弗兰克一愣。他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戴宽檐帽的黑衣人，看不清脸庞，仿佛浓稠的夜色一般伫立着。

“你是？”弗兰克问。

“一位普通的戏剧爱好者。”黑衣人说，“这支笔配得上你跨过厕所门，从海神图书馆捡回来的古代笔记。”

“海神图书馆？……那个古代遗迹？”

黑衣人忽略了弗兰克的疑问。“这支笔写下的文字可以更快修改，可以更快地帮你写出戏剧……作家的痛苦，莫过于想写的太多，而写得太慢。”

弗兰克接过笔，贪婪地吞咽口水。

“期待着你笔下的白城。”黑衣人仿佛融入夜色般消失了。

-----------------

黑衣人迈着无声无息的步伐，仿佛滑行一般飘出了波波酒吧。

入夜后，街道冷清。防火队与守夜人催促着市民回家，吆喝着：“小心火源！

”“不准当街倾倒便壶！请倒进自家冰箱！”

黑衣人拉了拉宽檐帽，遮住脸。帽檐压住视线时，前方仿佛有什么人影闪过。

他轻轻抬起帽檐。

前面站着一位残疾的少女，身形娇小，单脚而立，怀抱着一只断腿。她正撕开断腿的皮肤，手指刺入皮肤之下。

“幸会，普通戏剧爱好者。”少女柔和一笑，将断腿咔哒装在胯下，“哦……脚后跟朝前了，没事。”

危险。黑衣人浑身绷紧，凝聚起全身的法力——

少女的气息忽然闪到了他的右侧后。他一侧头，少女扒在他肩上，皎洁的面容依着肩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么，你想看什么戏剧呢？”

少女的脸美丽无瑕，但又渗着一丝诡异，仿佛整张脸是画出来的，而非天然长成。她的右眼眶空洞没有眼球，只剩一层薄薄的眼皮皱着。

黑衣人狠狠往后一拍。法力凝聚如同实体，震得大地都为之一颤。

哗啦。

少女碎成一地傀儡零件。

“你是哪位法师控制的？”黑衣人冷笑着。

少女的头在砖石地面上滚了几圈。接着她的身体零件从四面八方飞来，胡乱组装在一起。

“哎呀，手和脚装反了。”她以手撑地，以脚作手，去收拢那些散乱的身体零件，“不过，我就是我。”

“不可能，没有能独立活动的傀儡。”

“那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挑唆那位无辜的剧作家？”少女说。

“你可以称呼我研究员一零三。”黑衣人说，“至于挑唆？不，我只是在帮他实现梦想。”

“好了，”黑衣人朝着傀儡少女走去，“让我看看你的傀儡核心——”

唔！他步伐猛地僵住，抬起右手。

右手正在失去控制，皮下骨头和血肉正快速固化、僵硬，变成傀儡的关节和动力皮筋。

他的身体正快速地物化为傀儡。

“想看我的核心？来看呀。”少女轻轻笑着。

“你这是什么法术？”黑衣人大惊着后退。

少女朝他走来，“嘿，我先看看你的脑子。研究员一零三是吧，你们在研究什么呢？戏剧？神明？禁忌知识？启示之灾？癫喜？……还是，历史？”

“我记住你了。”正在全身傀儡化的黑衣人一捂衣袍，身形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移形跑了？”傀儡少女朝前一伸手（脚），脚掌刺入空间裂隙，仿佛想将逃跑的黑衣人拽回来，“嗯？加密的多次跳跃？”

脚掌缓缓退出空间裂隙。

“有点意思……”她继续捡着自己的残肢，“被无名击散的零件还没捡全，力量还是不太够。等身体捡得差不多了，再去找海伦姐姐……”

少女把自己的手和脚拆下来，按照正确的位置插回去。“找回我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