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角,黑漆云,半明半暗,太上爷,骑青牛,夜过玄关……”是夜,东平府衙后院书房,烛光摇曳,程万里一身簇新官袍,手持一根木锥权当兵器,手舞足蹈唱着戏文,“啪”地一个亮相,管帽小翅一阵急颤,好不逍遥。
程万里心情好啊,前半夜他率残兵来袭城,那叫个身先士卒,那叫个悍不畏死,第一个冲进城门,第一个打开府衙,第一个拔下高太尉脊骨木锥……府军上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太守这胆魄、这英姿、这功劳……
程万里收了架势,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西门庆鞠躬道:“主子,您看小人唱得如何?”
一旁,西门庆端坐在太师椅上正与鲁智深饮酒,他干了一碗酒笑道:“让你唱两句,你小子还真有些东西,若改行唱戏倒也能成个角儿。”
程万里挑了一下灯花,笑道:“主子,您让我朝东我不敢朝西,您让我赶狗我不敢撵鸡。”
鲁智深大笑,道:“算你小子懂事,只是双枪将董平之事,你待如何善了?”
当日董平被程万里当街刺面、挨棍,又被判了个斩监候打入死牢,如今东平府翻天覆地,秦明奉西门庆之命,已将董平接回笙簧街小院疗伤,想来董平再见程万里如何肯善罢甘休?
程万里面有愧色,他也知西门庆爱惜董平一身艺业,颇有收服之心。
西门庆站起身,对程万里道:“你且随我去走一遭,我与你化解了这桩仇怨。”
当下,三人一同出门,前往笙簧街。
一路之上,程万里走走停停,对百姓嘘寒问暖,二人跟在身后,只觉程万里当真是个好“戏子”。
入得笙簧街小院,程万里扑通一声跪下,以膝当步哭嚎道:“董将军,老哥哥来看你了……”
屋内,董平光膀趴在榻上,瓶儿正在与他上药,脊上皮肉青紫血痂累累,肩胛骨上好大一个背疽浓水直流。
往日董平风流倜傥,武艺超群,如今却只剩下半条命来,哪里还有往日英姿。
董平见程万里跪入门来,心中怒火大盛,只想一枪戳他个透明窟窿,无奈挣扎不起,只能瞪着程万里咬牙切齿道:“狗官,待我伤好,定将你大卸八块。”
程万里双手连摆:“误会,误会,我也是被高俅逼迫,他当世位高权重,谁敢拂这狗贼心意?”
西门庆与鲁智深掀帘而入,董平赶紧口称恩公。
西门庆对董平道:“董将军,此一时彼一时,程太守我已收为己用,以前恩怨自一风吹了最好。”
西门庆于董平有大恩,他说话董平不得不听,但心中犹自愤愤不平。
鲁智深问道:“董将军,伤好后有何打算?”
董平道:“不知。”
鲁智深道:“可是还舍不得‘兵马都监’官位?”
董平不答,他凭一身艺业三十岁不到就官至东平府兵马都监,何等春风得意,说不留恋官场那是假的。
西门庆笑道:“董将军,我来问你,你若继续朝廷为官,再过二三十年,可官至几品?”
董平趴着略一思量,道:“凭我手中双枪,或可官至五品。”
西门庆哈哈大笑,道:“五品官?好,我给你个承诺,十年内你若不死,让你官至二品可好?”
董平一惊,二品武将,少说也得是镇国大将军级别⑴,若是旁人这般说,他只当胡言乱语,但说话的却是江湖人称“西门吹血”的文武双解元西门庆,这话由不得他不信。
秦明与林冲掀帘而入。
秦明对董平道:“兄弟,我也曾做到青州指挥司统制,但你我官场无根,委屈迎奉不说,再升何其难也?但跟着主公快意恩仇,将来必大业可成。”
鲁智深也笑道:“官儿有何舍不得的,洒家在老种经略相公帐下也混得风生水起,提辖官还不是说扔就扔了?”
林冲摇头道:“如今官场黑白不分奸人当道,我也曾为八十万禁军教头,那又怎的?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
西门庆拉过董平双手,慨然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追名逐利忽然而已,何不放开手脚,图个大痛快。”
董平茅塞顿开,他本是爽利人,当下挣扎起身,向西门庆跪倒道:“主公,董平糊涂,这小官不要也罢,伤好后愿与主公牵马坠镫以报大恩大德。”
一旁秦明不干了,瓮声瓮气对董平道:“不可,为主公牵马坠镫是俺老秦的活儿,你可不能抢!”
时迁也笑道:“对,俺是书童,你虽认字,但总有个先来后到,也不能抢我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