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琴又反应过来:“差点让你这儿羔子糊弄过去——你不考那么远不就行了!在咱们省内,上个滨海师大、山师、中海洋、山大的,多好啊!”
“就是,离家近的大学好,我来回都能接送你。”
林健东也笑弥弥地帮腔:“等毕业了啊,你想在济城考个公务员也好,考回咱们老家县里也行,咱们这两边,都有房子住,也省得你去了燕京沪市那种地方,咱家还得卖了房子,就凑得起大城市一间小屋的首付。”
“公务员”三个字一提起来,林商太阳穴就直突突。
他苦笑道:“爸,妈,非得是公务员么?不考不行么?做点其他的。”
家人间有了些规划上的分歧,薛琴撇嘴不作声了,不过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你小子,看把你能耐的。
林健东又端了端酒盅,抿了一小口后,才说道:“儿子,今天你和爸妈谈谈心呢,我和你妈妈能感觉出来,你长大了,不是以前我们追在身后,推你一下、你才走一下的娃娃了,有自己的主见,其实这很好。”
林商不急开口,等自家父亲下一句的转折,“不过……”。
“不过……儿子啊。”
薛琴在旁不说话,她不出头主动开口反驳“得罪”儿子,只是努怒嘴,示意丈夫好好给儿子开个家庭小会。
林健东说道:“爸妈学历不高,你妈妈八年级辍学,我比她学历还低点儿,七年级没坚持完。你可能觉得,爸妈的眼界老了,这年头变化太大,我们指导不了你以后的生活。”
“可是,爸妈是了解自己的孩子的。”
林健东语气慢悠悠的,林商趁机把酒瓮酒盅都收到餐桌另一边,给父母杯子里添好茶水。
“一提考公,好像咱们鲁省人,从梁山的宋公明招安开始,就贪图这个编制。可是,除了这个编之外呢,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还有多少比这更好的选择呢?”
林商张了张口,林健东却摆摆手,继续说道:“儿子,爸支持你趁着大学和刚毕业,出去闯闯,长长见识,可如果是创个业、办个大事业,咱们家确实没那个家底——而且,爸也不觉得你具备这个人格魅力和素质。”
“爸。”
“儿子啊,你学习成绩不错,但是社会上的事,不是单纯比谁做题好那么简单。”
林健东揉揉有些耷拉的眼皮,说道:“想干出一番大买卖、大成就,正道的办法,就是碰到大运气来了,或者你有顶尖的智商、革新一项前所未有的高科技,要么靠运气,要么靠智力和技术,改变世界。”
“否则,只能走点不是正道的路子。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心人,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多少年了,这个道理也没变。”
林健东指了指窗外斜对面的单元楼。
“就说那边有一家,三年赚了四百万,买了辆奥迪A8。卖中药保健品的,功效吹得天花乱坠,发展下线给他搞传销。”
“有个客户,家里老人癌症晚期了,治病把家治穷了,没钱了,他还忽悠着这家人,买了几千块钱的保健品——换成是你,你忍心做这单生意么?”
林商果断地摇了摇头。
林健东笑了一声,又说道:“咱们楼上有一家,挣大钱的大老板,到哪里都吃得开。经常有人上他们家来讨薪,去年除夕,有个工人的一家老小,敲门求他先给结个两三万,回家过年。”
林健东不屑地瞟了眼天花板:“他见工人把六七十岁的老父老母都搬出来了,他就把自己八十多的老母留在家里、用来堵门口,应付这个工人。”
“工人一家,在他门口抱头痛哭,还是邻居们给他们送了几碗饺子,他们在楼道里过了个年,一分钱也没要到。”
“大年初二,你妈妈还在商场遇见这个老板了,他陪老婆女儿购物,刷卡至少刷了七万块,他女儿一件貂皮,就是工人苦苦讨要的工资。他心安理得,悠闲得赛过神仙。”
“林商。”林健东看着自家儿子,“你能做的出这种事么。”
林商摇头:“做不到。”
林健东伸手想摸酒盅,却发现已经被儿子收走了,便饮尽了茶水。
“儿子,想出人头地,人都说要八面玲珑,可爸今天告诉你,八面玲珑,还得加上两面带刺,才叫十面周全。”
“爸妈太清楚你的性格了,儿子。八面玲珑尚且算你做到了一面,这两面带刺,你是从心底里不想学、也学不会。”
一声杯子落在桌面上的沉重声音,如同盖棺定论。
“所以你发不了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