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苍鸾世旧历,天元六十七年,四月初三,拂晓。
群星隐落,天色将明,一个年轻人自云州青城山终年不散的雾霭中走出,沿着驿道踏入了双河镇的残破牌坊笼罩的阴影之中。
年轻人身材高大,细长眼,剑眉入鬓,面容似刀凿般锐利。这人一身灰衣,背着青竹篓,肩上扛着个硕大的布囊。青竹篓中药材满溢,布囊上下颠动间也显示出极沉的分量,但年轻人似乎完全感觉不到重量,步幅极大,神态轻松。
双河镇此时还笼罩在清晨的静谧中,虽有三两户做买卖的人家已经早起了,但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依旧没什么人。年轻人进了镇子,转过两条街,进到一个幽闭的胡同深处,在一家尚且闭门的铺子门前停了下来,仰头望去,槐木匾额上写着“太平药铺”四个大字。
年轻人自顾自地取下了铺子的门板,将布囊扔在屋内的地上,大声道:“爷爷,我回来了,你来看我在山林中挖出了什么!”声音婉转清脆如黄鹂清吟,竟是女子声音。
被她扔在地上的布囊滚动间忽然打开,露出了一只纤细苍白的人手。
三日后。
姜玖仰坐在太平药铺阴暗角落的木椅上,背后是满墙规整的药材木柜,淡淡药香似是将他围拢,身边的梨花小几上摆着个土陶碗,碗中苦涩的气味正热气上涌。
他低头轻轻咳嗽了几句,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看着自己一身藏青长衫和陌生纤细的手腕,低声迟疑呢喃,“我这是生病生出幻觉了,还是我真是穿越了?”
姜玖,原本是一个病人。
至少在姜玖原本的记忆里,他是一个拥有清晰自我意识的植物人。
十九岁的时候他生了种罕见的疾病,全身瘫痪但有自己的意识,无法移动,无法说话,甚至连眼皮都无法自己控制。在清醒但如同凝固的无间地狱中三年之后,姜玖突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到了此地。
姜玖抬眼一瞥,一个高大的身影端坐在药铺的柜台之后,右手两指搭在一个驼背老妪的手腕上低头沉思。
那是甘柳月,他的救命恩人。
甘柳月说姜玖是被她从地里挖出来的。
她三日前进青城山采药时,发现有株山参正在青石上吸收月华。她本打算抓它回来做药,却不慎被它走脱,她一路追寻,终于在一处山坳中寻到了人参的植根地,结果挖出人参时,却发现土里还埋了具苍白的人尸。
挖出来之时,甘柳月也被这人尸吓了一跳,但她久跟爷爷学习医术,发现这人尸居然胸口起伏,还有一丝呼吸,她迟疑之后仍将这人带回了药铺救治,这也就是姜玖的由来。
正在姜玖回忆之际,甘柳月已送走了那来请教月事不调的老妪,她走到姜玖坐的木椅前,高大的身材似人立的大虎。
姜玖下意识的低头垂眉,虽然甘柳月按理说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每次她靠近姜玖时,他都会浑身微颤,脑中一涨,似是病了一般。
“为何还不吃药?药里的那颗野参于你可是大补。”甘柳月开口道。
“野参?”姜玖声音有些苦涩,他又看了一眼那碗药。
平平无奇的土碗中几根白玉般的根须沉在碗底,但随着姜玖的话音刚落,那几根根须突然如蛇般自行扭动了数下,其中一根悄然浮出水面,微微旋转一圈,然后“指”向了盯着它的姜玖,似乎它也在看着姜玖。
“怎么?”甘柳月毫不在意那碗里的动静,“虽然你从土里挖出来后,身体看似无恙,但依我爷爷的话,你依旧体虚,这野山参的根须正好为你补气。”
“可是它好像还是活的。”
“自然是活的。”甘柳月宽大的手掌曲起两指,将土碗端到姜玖面前。
“这活参能够吸取日月精气,在魔种降世后的如今已是少见了,于那些演异练武的人来说可是上品,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