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你去不去?”
“钱有利,俺不想当伤天害理人,更不想干伤天害理的事!这件事,别说李家人有想法,社员也不服气!咱们是干部,即使一碗水端不平也得差不离,得说的过去,俺提议换别人去!”
“你别的能耐没有见长,嘴皮子上的功夫却大有长进!告诉你,端着谁的碗就得服谁管,别管拿补助不干活,别说当王八犊子就是让你当三孙子你也得去!”
“钱有利,俺本来不想揭你的短,你非逼着俺打你的脸,俺问你,你是干啥吃的?你不是队长也不是副队长,只不过是个会计,你凭什么啥事都说了算!你在背后装药让别人去放,你也太损了!钱有利,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都干了一些什么事,目的是什么,别以为俺不知道!也别以为谁都不知道!告诉你,别算计俺,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大不了,管委会的委员俺不当了,俺倒要看看你能把俺咋地!”队干部又问杨占全:“杨队长,到底你是队长啊还是他是队长?你为什么任凭他胡作非为!你就不怕伤了社员们的心吗!”
杨占全虽然脸红了,但是,他虽然也觉得理亏,可又舍不得自己的那点私利。
“你看你们俩吵起来就没完没了,让我左右为难!好了,不管咋地,你也是个队干部,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应该服从领导。”
“你就听他的摆布吧!你们打着生产队的旗号,一次又一次地干这种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俺都替你们害臊,替管委会脸红!杨队长,俺没脸去见李家的人,这是俺最后一次替你们干这种没有人性的事!俺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以后不要再让俺去干这种缺德事,不然,俺就辞职!”
对干部说完走了。前前后后的事,让钱有利已经意识到自己在队委会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他想清君侧排除异己。
“杨队长,看见了吧,连一个小小的管委会成员都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还不明白是咋回事嘛!再下决心把他们都清除出队委会,你这队长说话就等于狗放屁了,你不觉着丢人吗,这样的队长当着还有啥意思!俺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俺都替你着急!”
杨占全沉默了,他在想什么,想改组队委会还是想改变自己,只有天知道。
队干部挨家通知,替杨占全和钱有利听了不少闲话挨了不少骂。到了李家,犹豫了好半天才进去。对李老太太浮皮潦草地说了说曹庄一带决口的情况,然后才说,生产队决定让你孙子去抗洪。
“什么,让俺孙子去抗洪?谁都知道水火无情,连大人都不敢去让俺孙子去,他们为了迫害俺们全家,连这么恶毒的办法都用上了,简直是丧尽天良!”
“大娘,俺也不同意让你孙子去抗洪,可是,俺只不过是个跑腿学舌的传话筒说了不算,当不了他们的家。是谁的主意,您想一想就知道了。大娘,去了也不过是应付应付上级,能干点啥就干点啥,实在干不了就不干,谁也不能把他咋地。”队干部不得不这么劝说。
“俺知道不是你的主意,都是钱有利和杨占全的主意,俺不怪你。俺担心,那里的当官的如果像杨占全和钱有利一样,俺孙子到了那里能有好吗?不是照样受气吗?如果让他去干危险的活,谁敢保证不出事!杨占全和钱有利的孩子和俺孙子一般大,既然抗洪这么紧急这么重要,他们为什么不让他们的孩子去,偏偏让俺孙子去!为了报复俺大人孩子,不仅没完没了还一次比一次竟然狠毒,俺和他们拼了!”
“您千万不能这么做,家里全靠你了,你一旦有点事,孩子们怎么办?还是忍一忍吧!实话对你说吧,一切都是钱有利做的孽!杨占全明面上是合作社的社长,其实是傀儡!他早就和钱有利穿一条裤子了,已经成了钱有利的人了,是钱有利的帮凶!很多事情都是钱有利说了算了!有些事你知道了就行了,俺说的这些话可别让他们知道了,俺现在还得罪不起他们,只能忍着。以后您说话也要多加小心,有些话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会招来大祸的!”
“俺大人孩子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俺也这么大岁数了,还有啥好怕的!欺负大人俺忍了,没想到他们连俺的孩子都不放过,俺再不说话,他们就敢明目张胆地把俺全家杀了!俺不仅要说,还要让他们听见!你回去告诉杨占全和钱有利,俺没有章程,但是,俺有一条命,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俺就和他们一命换一命,一块去见阎王!”
“奶奶,您不用管了,俺找队长去。”
“傻孩子,他们好心眼子没有多少,坏心眼子数都数不过来,他们又有权力,你爹和你娘都斗不过他们,你就更不是他们的对手了!前些日子他们让你上水利工地,奶奶找他们有用了吗?他们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不是照样让你上工地去了吗!你找他们照样什么用也没有!咱啥也不说,也不去找他们,就是不去,有啥事奶奶顶着!”
“奶奶,躲是躲不过去的。即使这件事躲过去了,其他的事呢?咱也不能整天都躲躲藏藏的吧!您不用担心,俺知道咋办!”
“唉,钱家在解放前欺负咱,因为有日本鬼子和国民党给他们撑腰咱没办法,新中国成立这么多年了,咱还是被钱家欺负不说,又多了一个杨占全,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你愿意去和他们说道说道就去吧,要注意,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
李天明和队干部一进生产队办公室,杨占全毕竟心里有鬼,他不知道李天明为什么到办公室里来愣住了。
李天明根本没有理会杨占全的表情,直截了当地问道:“杨队长,队上是不是又缺少劳动力了?”
李天明的问话既包含着不满也充满了嘲笑和戏弄,杨占全尽管很恼火,但是,自知理亏,好半天才说话。
“队上是缺劳力。”杨占全支支吾吾地说。
“上面催得紧要求的严,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让俺去抗洪的?”李天明毫不留情。
杨占全语塞了。
“杨队长,俺不相信你没有办法了!城关村除了俺难道再也找不出整劳力来了!就算没有整劳力了,比俺大的孩子也有好几个,为什么不让他们去非得让俺去?俺虽然还是个小学生,可俺不是什么都不懂,俺知道为什么!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逼迫俺,只能证明自己别有用心,别的什么都证明不了!”
杨占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天明能说出如此尖锐的话来,黔驴技穷不知道如何解释好。
“还学会攀比了!让你去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让你去不让别人去,难道必须一个一个地都对你说清楚不成!李天明,这是命令,你除了服从命令没有其他的选择的余地!”钱有利蛮横地说。
“就算俺是攀比,难道攀比的不对吗!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这是命令?俺不相信县政府有这样的命令!是你们编造的命令!”李天明又对杨占全说:“俺不是攀比,俺的意思你不可能不明白!钱有利让俺去抗洪是别有用心,你为什么不但不阻止他反而纵容他,你这不是和他同流合污吗!俺虽然是个学生,也没有当过干部,但是,俺知道共产党要求干部要清正廉明、公平公正、以身作则,你这样做是以身作则吗!是清正廉明公平公正吗!城关村好几百口子人,除了俺就再也找不出一个人来!比俺大的孩子和和俺一般大的孩子有十好几个,除了俺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杨队长,把方的说成圆的,只能证明自己别有用心!别的什么也证明不了!”
“俺别有用心?你这是对抗洪不满!说杨队长和俺同流合污?是污蔑革命干部!李天明,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吗?”
“什么时期?是社会主义时期!你们哥们就会用这种形势那种时期吓唬老百姓,利用你们所谓的‘形式’整人,算什么章程!”
“算什么章程,俺没有章程,你的章程也只是会耍嘴皮子!你爹不是会找县长吗,你去找找县长好了,如果县长不让你去,你只要拿回来一个二寸的小纸条来就可以不去!如过拿不过来,对不起,说什么都没有用,必须去!”
“钱有利,你明知道县长现在不可能坐在办公室里,俺不可能找到县长,你才敢说这种无赖式的话!钱有利,既然抗洪这么重要,连俺一个小学生都去抗洪,你为什么不去?”
“你小子还挺会钻空子!老子是会计,能随便离开生产队吗!如果走了,里里外外一大堆事谁来管?影响了生产你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钱有利,你张口老子闭口老子,你还会不会说人话!你说你脱不开身,里里外外一大堆事需要你管,生产队是有不少事情,但是,都是你应该管的吗?别恬不知耻地说大话了!说到会计,别以为除了你谁都干不了会计!少了谁,日头都照样早上从东方升起来,晚上从西方落下去!生产队也照样不会停摆!何况,今天会计姓钱,明天还不知道性啥呢!如果没有你,生产队反倒会更好!”
“吆喝,你这小嘴还到挺厉害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钱有利三个字是你叫的吗!”
“你是皇帝啊!别说你不是皇帝,就是皇帝俺也敢叫你的名字!钱有利,你最好把尾巴夹紧了,不然的话,一旦让社员抓住你的狐狸尾巴,非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不可!”
“李天明,你在胡说八道,俺就打烂你的嘴!”
“钱有利,你敢!你打个试试!钱有利,俺不像你,只会躲在背后干偷偷摸摸的见不得阳光的事!俺明人不做暗事,实话对你说吧,你钱家人多势众,上头又有你哥哥给你撑腰,罢你的官并不容易,但是,哪怕是千刀万剐,将来俺也一定要把你拉下马!”
“你不但会说,野心还不小呢!你连黄毛还没退干净呢就口吐狂言,将来什么样还不一定呢,别做梦娶媳妇光线好事情!”
“即使俺没出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城关村还有几百社员,他们也饶不了你!恐怕不等俺把你撸了,城关村的社员就把你拿下了!你不要忘了,金县和全国不只有你钱有利,上有县长、高官和书记,你以为你可以一手遮天吗?你干的那些损害合作社集体和社员的利益的丑恶的事,总有一天会被他们发现,他们不但撸了你的会计,还会把你送监狱里去!”
钱有利做梦也没有想到,李天明和自己的孩子一般大,居然比自己的儿子多知道那么多的事。而且,连自己都说不出来的话,也居然说的头头是道,像榔头一样有力,他吃惊了,难道这是天意,他真的是自己的克星?钱有利心里立刻充满了迷惑和恐惧。
“李天明,和俺钱有利较劲,也就是说些大话空话而已,日头永远不会从西边出来!”
“钱有利,俺和谁都不较劲就和你较劲!不仅现在和你较劲,以后还和你较劲!日头虽然不会从西边出来,但是,俺会看到你是如何被打翻在地的!”
“算了!算了!都别吵了!”杨占全心烦意乱的大喊道。
“杨队长,你如果也非让俺去不可,俺可以去,但是,你必须答应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小胖子也在家,他去俺就去,他不去俺也不去!”
“没想到你人小鬼心眼子却不少,好啊!现在就和俺钱有利较上劲了,算你有种!”钱有利冷笑着说。
“你废话少说,你到底敢不敢让你家小胖子去!”
“李天明,想用这一套将俺钱有利的军让俺放过你,跟俺钱有利玩这种小孩子似的鬼把戏实在是太可笑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小胖子和你一块去!”钱有利已经无路可退了。
其实钱有利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他之所以敢夸下如此大的海口,因为他想出了一个人们既想不到又不可能做的计策。而杨占全不知钱有利是咋想的百思不得其解,钱有利从来都不吃亏,这次为什么为了迫害李家,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出去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钱有利到底耍的什么鬼把戏,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难道真的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杨占全糊涂了。还有李天明,和小胖子攀比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小胖子出了事,钱有利能饶了你吗,他会对你们家下死手的,这次你可惹了大祸了。
“李天明,这可不是生产队逼着你去的,是你自己答应的,不管出了啥事,都怨不着别人,你可别反悔?”杨占全说。
“俺从来不干口是心非言行不一的事!俺也不知道啥叫反悔,俺说到做到!只要小胖子去,俺绝不耍赖!”
“你既然同意了,那就赶快回去准备准备吧,一会儿就出发了。”
“你放心好了,俺绝对不会食言也不会耽误事!不过,钱有利虽然是当着你的面夸下海口的,但是,俺信不着他,你必须保证他不骗俺!”
“俺钱有利也是个五尺高的汉子,吐口吐沫就是钉!就怕你没那个胆量不敢去,想用这种办法逃避抗洪!”
“别说是去抗洪,就是上前线俺都不待皱眉头的!钱有利,谁要是说话不算数,谁就不是人!”
李天明说完就走了。
杨占全暗自感叹,李天明小小的年纪就不把钱有利放在眼里,可见志向之大。由此看来,再过十年八年的,谁在谁之上、谁比谁强还真难说。
“你真得让小胖子去抗洪?你可别让我坐蜡啊!”杨占全对钱有利说。
“话是俺当着李天明的面说,俺挺大的一个人难道还能撒谎不成!你就放心吧,就是有事也绝对不会赖你!”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咋想的?”
“说你傻你肯定不服气!俺钱有利是谁?虽然赶不上诸葛亮,可也不亚于司马懿!一个胎毛还没有退干净的小儿,和俺钱有利耍心眼,那不是耗子舔猫鼻子——找死吗!兵不厌诈,俺钱有利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一命呜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抗洪是很危险,但是,也不一定丢了命,是不是你想要李天明的命!”
“俺说俺要要李天明的命了吗?抗洪的情景你没见过还没听人说过吗!水火无情,凡事参加抗洪的人,都是把小命拴在裤腰带上,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谁敢保证李天明没事!他死不了是他命大,算他走运。他死了是命里注定的,只能怨他自己是短命鬼托生的,怨不着俺钱有利!不管是死是活都与俺钱有利无!你可别胡乱猜疑,你的话如果传出去,李天明要是真的死了,人们就会怀疑俺是凶手,这可不是一般的事,你说话别没有把门的!”
“不是我胡乱猜疑,你说话含含糊糊地不说,还常常不着边际让人摸不着头脑,你让小胖子去,就不怕小胖子有意外!”
“俺都不担心你担什么心啊!杨队长,俺钱有利有那么傻吗?能干没把握的事吗?到明天你就啥都明白了,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不知道是杨占全良心发现呢,还是觉得钱有利实在是太可怕了,说不上哪一天也会对自己下毒手,面目的表情立刻变得异常复杂。
“怎么了杨队长?”钱有利纳闷的问。
“没怎么,我突然有点头晕,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是太激动了还是害怕了?这才哪到哪啊,这只是俺小试牛刀!杨队长,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有俺钱有利给你保驾护航,保你万无一失!”
杨占全咧了咧嘴,笑不像笑哭不像哭,是放心呢还是不相信钱有利有那么好的心。
李天明回到家把答应去抗洪的经过告诉了李老太太。李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孙子居然答应去抗洪,既然答应了也只好如此了。临走的时候,李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孙子一定要多加小心,实在不行就跑回来,咱宁肯挨斗也不能把命搭上。李天明说自己已经长大了,遇到事知道咋处理,让奶奶不要担心。不管李天明咋说,李老太太还是掉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