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啥事了?”
钱有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严重性说了一遍:“俺娘哪经历过这种事哪,派出所的一吓唬,她非全都招了不可!”
“别慌,没啥大不了的,二叔跟你去,到时候看二叔的眼色行事!”
钱有利、钱老二、钱有财一起朝李家跑去。钱有利跑到李家大门口,忽然觉得自己慌慌张张的样子有失体面,赶紧站下把衣服整理了整理,然后才装作十分悠闲好像啥也不知道的样子进了院。进了院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院子里的人才朝所长走去。
所长不认识钱有利,转过脸去看了看钱有利,一看钱有利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很生气,没有搭理钱有利。
钱有利既生气也觉得很扫兴,可又不得不忍着。明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所长,却故作斯文地问小王:“这位是…”
“他是我们的所长。”
钱有利立刻笑容满面地和所长打招呼:“所长,你好!”
“你好!”所长也皮笑肉不笑很冷淡地应付到。
“所长,俺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当时的情况虽然记不清了,可你的面相在俺的脑海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一直忘不了,所以,一看见,就觉得很面熟,也很亲切!”
“咱俩见没见过面我也记不清了,我的面相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知道是啥印象!”
“从面相上看,你与众不同,不是一般的人!”
“有啥与众不同,你别开玩笑了!”所长很高兴又很谦虚的说。
“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如卧蚕、鼻如悬胆、两眼炯炯有神红光满面,气度不凡!你既有财运也有官运,非同一般!”
“拉倒吧,我只不过是个派出所的所长,工资也不高,有什么官运和财运!”
“人的运气有的来得早有的来得晚,你眼下虽然是所长,以后一旦发展起来,当多大的干部就没准了!”
钱有利的话让所长浑身都热乎乎的,笑眯眯地问钱有利贵姓。所长的态度也让钱有利立刻精神抖擞。
“鄙人姓钱,大号钱有利!”
“听说过你的大名!钱老爷子是你父亲对不对?在济南工作的钱…”
“钱老爷子是鄙人的父亲,在济南工作的是俺大哥!”
“你哥俩长得像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双胞胎呢!”
“那还用说!虽然不是双胞胎,毕竟是一奶同胞,哪有不像的道理!”钱有利得意非凡,又装做啥也不知道的样子问道:“所长,咋来了这么多人,出啥事了?”
“这两天社会上有人造谣,说国家要实行统购统销了,从今往后要凭票购买棉布了,弄得人心惶惶,跟疯了似的抢购棉布!”
“原来是这么回事,实在是太可恨了!所长,对造谣的人决不能心慈手软,必须狠狠打击!要把他们绳之以法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你说的没错!对阶级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必须严家惩处!钱老兄,你虽然也是个农民,可思想觉悟不亚于干部!”
“你这么说可有点过奖了!俺算个啥,你们是梧桐树上的金凤凰,俺不过是草窝里的鸡!和您比起来,不差十万八千里也得差十万里!”
“你也太谦虚了!咱们都是哥们,没有必要客气!想咋啥就咋啥,显得更亲切!不说这些了,你们村的这几个老太太抢购棉布让我们逮住了,我正在审问她们,你来的正好,你了解他们,帮我分析分析谁是造谣者!”
所长的话正对钱有利的心怀,钱有利不由得暗自喜上心头。
“那是当然了!再说了,这也是每一个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俺能坐视不管吗!”钱有利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几个老太太,故意装惊讶地问钱老太太:“娘,你咋也在这里?”
钱老太太本来已经够难堪的了,钱有利一问不要紧,脸立刻红的跟猴腚似的,瞪着两只眼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在心里暗暗骂道:“你个王八犊子,老娘都快急死了,你死哪里去了?咋这时候才来!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你竟然还有闲心打哈哈,是不是嫌老娘丢人丢得还不够啊!等完了事,回到家非扒了你的皮不可!”钱老太太光顾了骂儿子了,忘了回答儿子的话了。
“这老太太是你母亲?”所长惊讶地问。
“是俺母亲!老太太很少出去溜达,今天不知道咋地了跑城里去了,又偏偏碰上这么一件事!真是人不顺的时候,放个屁都砸自己的脚后跟!”
“你看这事闹的,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吗!你不必生气,年纪大的人都一个样,没事干闷得慌,出来转转解解闷很正常,没啥不对的!至于造谣的事,现在已经有点眉目了,你不用担心!”所长立刻套起近乎来。
“所长,谢谢你这么理解人!说又说回来了,俺最恨造谣搞破坏的人,如果是俺娘造谣,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一定要公事公办绝不能徇私枉法,俺绝不袒护!”
钱有利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他妈的,什么公事公办,狗屁!老子可没有啥大公无私的精神!包括你所长在内,谁要是胆敢把造谣的帽子扣在俺娘头上,俺要是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就不姓钱!”
其他看热闹的人和几个老太太都明白,钱有利表面上大公无私,甚至有大义灭亲的风度,其实是在显示自己,在告诉在场的人,钱家啥都不在乎,谁也别想把造谣的帽子戴在俺娘头上。
“革命干部家庭出身的人思想境界就是高,让人佩服!”
“没有啥,应该的!所长,虽然解放这么多年了,但是,阶级敌人不甘失败贼心不死,所以,明里暗里不断地制造混乱搞复辟,一心想把权利再夺回去,咱们好不容易才把江山打下来,能拱手让给他们吗!能让他们得逞吗!俺钱有利出身于革命家庭,哪能徇私枉法和眼睁睁地看着阶级敌人搞破坏不管不问呢!俺钱有利虽然干不了大事,但是,绝对不会干给老子和兄长丢脸!”
钱有利一看所长越来越客气,就更敢吹了。吹嘘完了以后又装模做样地问钱老太太:“娘,你咋也老糊涂了,咋别人说啥你就信啥呢!”
钱有利一问不要紧,钱老太太又差一点昏过去。心想:俺咋生了你这么一个没有长脑袋的东西!你不仅不赶快跟所长说说让俺离开这里,反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起俺来了!俺咋说,你这不是要娘的好看吗!钱老太太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好,也不能没不做声,只好支支吾吾地嘟囔了几句。她到底说的是啥,谁也听不清楚。
钱有利本以为钱老太太仗着有自己撑腰,一定会狠狠地咬李老太太几口,没想到钱老太太根本不理解他的意思,不但没有咬李老太太几口,反倒连话都不会说了。钱有利暗自叫苦不迭,心想:有儿子给你撑腰,你怕啥啊!你平时不是挺能说吗,咋到了关键的时候就瘪茄子了呢!钱有利一看再这样拖下去非露馅不可,只好亲自出马了。
“所长,煽动群众抢购棉布,其目的是破坏统购统销扰乱社会秩序和经济建设!这可不是一般地问题,轻则是对国家政策不满,重则是反对社会主义,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是反革命行为!贫下中农和革命群众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俺钱家是什么人家,无论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都对革命和社会主义忠心耿耿毫无二心!你说,俺们家能干这种八路军*****的事情吗!俺娘也不是一点觉悟也没有,自己的儿子是革命干部,她能干造谣惑众的事吗!说她造谣,城关村几百口子人,除了别有用心的人,没有一个相信的!何况,你也看见了,俺娘的胆子还不如耗子的胆子大呢,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她就是想造谣也造不了啊!”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钱有利巧舌如簧说的头头是道,所长不信都不行。而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管钱老太太说不说,或者能不能说清楚都无关紧要了,所长不想再问了。
“钱老兄,你啥也不用说了,谁啥样一眼就看出来!老人家慈眉善目,肯定是个老实巴脚安分守己的人!你们家又不是一般的人家,谁造谣你们家也不可能造谣!”所长说罢又狐假虎威地指着李老太太问其她老太太:“你们说,是不是她造的谣言!”
几个老太太谁也没有回答所长的问话,瞅了瞅贼眉鼠眼的钱老太太都捂着嘴笑了。所长一看大伙都笑了,瞅了瞅钱老太太,脸也刷的一下子红了。
钱有利满以为其他老太太都会—口同声地说是,没想到谁都不吭声,非常尴尬,立刻急眼了,把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一样,气势汹汹地问道:“你们都哑巴了,咋都不说话呢!”
钱有利话一出口,就立刻意识到说走嘴了,眼下不是平时,在眼下的情况下不能对这帮无知的老娘们发火,一旦把她们惹翻了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要想把局面再挽回来可就难了,不得不采取又拉又打的办法对老太太们施加压力。
“我明白了,你们是因为怕李家报复你们才不敢说对吧?不用怕,都尽管说好了,由所长给你们撑腰你们怕啥!再说了,俺钱有利也不是囊囊膪,出了事,俺替你们坐牢去!”
还是没有人吱声。
“你们不说没关系!但是,你们可要想好了,如果不说就是包庇阶级敌人,不仅照样治你的罪,而且还要加重处罚!”
几个老太太不是不明白,如果顺着所长和钱有利说,李老太太就得蒙受不白之冤,于心不忍。如果不顺着所长和钱有利说,不仅得罪了钱家,连所长也得罪了,不会有好结果的。无奈之下,都只好含含糊糊地嘟囔了几句,说的是啥意思,只有天知道。
李老太太心里很清楚,几个老太太和自己一样,都是被人骑着脖子生活的人,除了用这样的态度和方式应付所长和钱有利哪有别的办法呢,没有说是自己造的谣言已经实属不易了,李老太太毫无怨气。
“所长,你指着俺问她们是不是俺造的谣,不是明摆着让她们说是俺造的谣吗!不是明摆着在袒护钱老婆子吗!”李老太太喊道。
“你喊什么,你竟然指责所长,也太嚣张了!城关村的老老少少都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你是啥样的人!明明是你造的谣,你不但不承认,还想趁机嫁祸于人,把屎盆子扣俺娘头上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是皇亲国戚还是宰相的亲家?真是狂妄至极!再说了,你也不寻思寻思,所长是个糊里糊涂的没有水平的领导吗!想胡搅蛮缠蒙混过关是白日做梦!是痴心妄想!”钱有利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了一通后,把所长拉到一边又偷偷地说:“所长,她不过是个老太太,就不把你放在眼里,可见她们李家的人有多猖狂!这些年,村里的干部没少教育和批评他们,他们全当当耳旁风!全家人就像刺猬一样浑身是刺,让你打不得也捧不得,都干瞪眼没有辙!也是老天有眼,造谣也不选一个黄道吉日,一露头就被你抓住了,你可不能手软啊!”
“钱老兄,你尽管放心,村干部拿她没办法不等于我们也拿她没办法!再者说了,我一个堂堂的派出所所长如果连她都治不了,岂不是一个大草包吗,还有资格当所长!”所长听了钱有利的话,就像三伏天吃了冰棍一样舒服,不由得自我吹嘘起来。
“对、对、对!你看俺这脑袋有多臭!你是什么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派出所所长!不仅心明眼亮而且立场坚定,对阶级敌人从来都不手软!对付她还不是快刀切豆腐不费吹灰之力,哪用着俺瞎操心!不过,你也别小看了她,这老太太是茅楼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动点真格的她是不会承认的!阶级敌人属弹簧的,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实在不行你就把她送进笆篱子里待几天,最好判她几年,她就老实了!她老实了,城关村也就消停了!”
“放心吧,我一定把她治得服服帖帖的!钱老兄,兄弟不才,以后还仰仗着你多帮忙!”所长小声对钱有利说。
“咱们哥们还有啥说的!凭我大哥的威望,大忙帮不了,提个一官半职的还是手到擒来的事,你的事俺记住了,谁的忙不帮也得帮你的忙!”钱有利明白所长的所谓帮忙是啥意思,就来个顺手牵驴,得意地说。
钱老二一看已经达到目的了,该收场了,赶紧对钱有利使了个眼色,钱有利心领神会。
“老弟,人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俩都是同样的脾气和性格的人,所以,志同道合!为了不影响你的工作,俺就不打扰你了,改日到家喝茶去。到时候俺把俺哥给俺的好茶叶沏上,咱哥俩边喝边唠,你给俺好好唠唠国家大事,让俺也好长长见识!”
“放心吧,忘不了了,一定去!”所长兴奋地说。
钱有利说完拉着钱老太太就走。李老太太一看钱老太太要走急了,赶紧把钱老太太拽住了。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不能走!”
“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有什么权利不让俺娘走!你想耍无赖是不是?告诉你,别看是在你们家,让不让俺走你说了不算,所长说了算,你眼里还有没有所长!”钱有利说。
“钱有利,是俺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娘俩就走,是你娘俩不要脸还是俺不要脸!说俺耍无赖,让大家说说是谁在耍无赖!钱有利,你仗势欺人,天理不容!”李老太太说完钱有利又对所长说:“所长,事情还没有弄明白不能让她走!”
“你咋不知道天高地厚呢,弄没弄明白是你说了算的事吗?你不要倚老卖老,还赶快撒手!”所长气呼呼地对李老太太说。
李老太太死死地抓住钱老太太的衣服就是不撒手。钱有利只好使劲地掰李老太太的手。李老太太毕竟没有钱有利的力气大,手不仅被钱有利掰开了,而且还把手指掰伤了,立刻肿了起来。钱有利又用力一推,李老太太摔了个仰面朝天。李老太太气得快要疯了,爬起来就破口大骂起来。
“姓钱的,你们合伙欺负俺一个老太太,不得好死!”
“俺不得好死?你就骂吧,不等俺死了你就先死了!”钱有利又对所长说:“谢谢你主持正义!”
钱有利说完拉着钱老太太,犹如丧家犬匆匆忙忙地走了。其她老太太也都一窝蜂似地跑了。
出了李家的大门,钱老二问钱有利:“有利,真有你的!刚开始二叔还担心你对付不了这样的局面,没想到,你几句话就把所长整蒙了!进步不小啊,跟谁学的?”
“跟谁学的?这是咱钱家祖传的,从娘胎里带来的!二叔,不是侄子吹牛,这才哪到哪啊,别说是一个小所长,就是公安局长,俺照样能把他整的摸不着南天门!”
“有利,从你几岁的时二就看出来了,你不是一般的孩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怎么样,二叔猜对了吧!济南有你大哥这棵大树,城关村有你这么个智多星,钱家就能打编金县无敌手了!他李文翰就成了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头了!”
“收拾李文翰,简直是易如反掌!你们就等着瞧好吧,看俺是咋收拾李文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