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是吧,过来,坐舅舅身边吃。”赵金玉把大柱兄弟俩拉到自己跟前,把一个大饼子掰成两半,给兄弟俩一人一半。大柱接过大饼子刚要吃,赵金芳赶紧跑过来。
“好孩子,先让你舅舅和你爹吃,你舅舅和你爹吃完了好去干活,一会儿咱和你奶奶一块吃。”赵金方对儿子说。
无论赵金芳怎么说,大柱和二柱就是不肯。
“好孩子,把饼子给舅舅,东屋里有饼子,咱上东屋吃去。”赵金芳又耐着性子劝道。
“俺大柱最听奶奶的话了,跟奶奶去东屋。”李老太太也哄道。
“不!东屋里的饼子不好吃,俺和舅舅一块吃!”大柱攥着饼子就是不撒手。
“你咋这么不听话呢!”
赵金芳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抬起手把大柱打了一巴掌,这是赵金芳第一次打孩子,也是最后一次。
大柱从来没有挨过打,很委屈地哭了。
赵金玉不知道妹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生气地说:“你这是干啥!又没外人,在哪吃不一样,用得着打孩子吗!”赵金玉把大柱拉到身边说道:“好了,别哭了,就在这里吃。”
“把你惯的越来越不像话了!今天就依你这一回,如果以后再这样不懂事,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你!”赵金芳无可奈何地瞪了儿子一眼。
赵金玉似乎明白了什么,放下筷子就去了东屋。李老太太和赵金芳愣住了,知道事情要露馅,不知道如何是好。赵金玉进了东屋揭开锅盖一看,里面不仅全是菜饼子,而且没有多少粮食,他知道妹妹为什么打孩子了,不由得一阵心酸。
自从李老汉去世后,李家一直过着吃糠咽菜节衣缩食的日子。虽然去年收成不错,但是,为了还饥荒,把大部份粮食都卖了,除了留下的籽种是好的,口粮全是下风头的瘪子。虽然也留了一点好的,那是准备招待客人用的。赵金玉来帮着种地,赵金芳既不想让哥哥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也不想让哥哥跟着吃糠咽菜,所以只好做两样饭。每次都是等赵金玉和李文翰吃完了以后她才和婆婆、儿子吃饭。两天过去了,赵金玉一直没发现自己吃得是小灶,由于大柱不懂大人的心思结果露了馅。赵金玉回到西屋气呼呼地质问妹妹道:“你这是干啥,你这不是拿你哥哥当外人吗!”
“他舅,你别生气。俺娘四个也不干活吃啥都行,你和你妹夫天天起早贪黑的干活,大娘不能让你吃的好一点已经过意不去了,哪能让你吃菜饼子啊。”李老太太赶忙解释道。
“大娘,您的心思俺明白,您啥也别说了。咱眼前是很困难,不管咋困难也不能吃两样饭!再说了,您和孩子吃糠咽菜,就是给俺山珍海味吃,俺能吃得下去吗!要是让人家知道了,俺这脸往哪搁啊!”
“哥,你别生气了,下顿咱都吃一样的。”
“妹妹,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哥哥是啥脾气啥秉性吗!你啥也别说了,从现在起,再也不许让大娘和孩子吃菜饼子!把这些大饼子给大娘和孩子吃,赶快把菜饼子拿来,咱仨吃菜饼子!”又对李文翰说:“妹夫,这么多年了,哥啥时候讲究过吃喝!那几年咱哥俩外出拉脚吃的是啥穿的是啥,无论是三伏天还是三九天,也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下大雪,咱哥俩不是照样过来了吗,你咋也拿哥当外人!大娘和孩子不能光吃野菜喝稀粥,吃完饭哥就回家给你们拿粮食去!”
李文翰的脸红了,他不知道应该知何向二舅哥解释,只好低着头不吱声。赵金芳也只好进屋把菜饼子端了出来。
虽然大柱对很多事情都似懂非懂,但他知道母亲从来没有打过自己,这回自己肯定是闯祸了,否则,母亲绝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他胆突突地看了看赵金芳,发现历来和颜悦色的母亲仍然怒容满面地瞪着自己,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李文翰夫妇为了有个好收成,和往年一样,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劳作,侍弄庄稼比伺候孩子还精心。天旱了,就从湾里挑水浇庄稼;生虫子了,就起早贪黑地一棵庄稼一棵庄稼地捉虫子。地也是铲了一遍又一遍,整个地里看不到一棵草。不仅天道酬勤,土地也一样从不辜负辛勤劳动的人,你付出多少它就会回报你多少。到了农历五月,李文翰夫妇的辛苦又换来了大丰收,麦子颗粒饱满,风轻轻地一吹,金色的麦浪此起彼伏,顺着风,从地的这一头一直滚到那一头,看着用辛勤的汗水换来的劳动果实,李家人都说不出来的高兴。拔麦子的时候,尽管赵金芳已身怀六甲,可是她依然天刚蒙蒙亮就和丈夫下地拔麦子。尽管李文翰劝她少干点,别累出毛病来。赵金芳嘴里答应着,可是,一旦干起活来就啥都忘了。
五月的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照得大地滚烫滚烫的,人们都陆续地回家了,田野里只有李文翰和赵金芳还在不停地拔小麦。李文翰的后背被太阳晒得起了皮。赵金芳虽然穿着衣服,后背照样被太阳晒得通红通红的,轻轻一摸就火辣辣的疼。
“想想这几年所发生的灾难,也许因为咱太要强了,所以才总摊上事。命运虽然不成全咱,好在土地不亏待咱,这才靠着土地的收成,一步步走了过来。只要不再有灾祸,不用靠别的,只要把地种好了照样能翻过身来!”赵金芳对丈夫说。
“你已经有身孕了,别光顾了干活,累了就歇会儿。”
“俺的命不是享福的命是干活的命,所以俺不能闲着。咱的孩子跟咱一样命苦,命苦的人命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中午,李老太太挎着篮子领着大柱和二柱来了,来到地头放下篮子后对大柱说:“大柱,招呼你爹和你娘吃饭。”
“爹、娘!吃饭了!”大柱喊道。
李文翰和赵金芳听见喊声走了过来,到了跟前亲了亲儿子,然后一家人席地而坐。大柱从篮子里拿了两个菜饼子递给了父亲和母亲:“爹、娘,快吃吧。”
“真是娘的宝贝儿子,知道疼爹娘了!”赵金芳接过菜饼子高兴地说。
“没想到咱家的小麦长的这么好!庄稼不负辛苦人。小麦之所以长这么好,一来是老天爷一看咱家太苦了,有意关照咱;二来也是你两口子用汗水换来的,咱家要翻身了!”李老太太兴奋地说。
“看着咱的庄稼让俺想起一句老话:没有过不去的河,也没有翻不过去的山。这些年,咱家虽然摊上好几件要命的事,吃了不少苦,但是,毕竟没有挡住咱,咱都过来了!看来不管遇上多大的事都不能灰心,只要咬着牙继续往前走,就都能走过去!”赵金芳说。
“文翰家,咱现在也不那么困难了,收麦子虽然要紧,但是,早收完晚收完也就是差一天半天的,你现在是双身子,你和孩子比什么都重要,不能没命的干!不然,一旦有个一差二错后悔可就完了!”李老太太不无责备地说。
“娘,俺知道了。”
小麦很快就拔完了,李文翰借了一辆小拉车,和妻子起早贪黑地往回拉小麦,很快就把小麦全都拉回家了,紧接着就马不停蹄地拉着石磙子轧小麦。李老太太干不了重活,就用簸箕和筛子清理小麦。大柱则拿着一根自制的小鞭子,兴致勃勃地驱赶着偷吃小麦的鸡。
眼看就到中午了,天气虽然越来越热了,但是,李文翰和赵金芳始终没有停下来歇一歇。李老太太瞅了瞅小麦垛又看了看汗流浃背的儿子和儿媳妇心疼了。
“文翰,你看你两口子都累成啥样了,在这样干哪行啊,赶快借个牲口轧轧吧!”
李文翰夫妇并不是铁打的,也不是不知道累,如果借牲口,不是至亲至近的亲戚朋友,牲口是不会白借给你的。再说了,眼下家家都正忙着收麦子,哪有闲牲口。何况李文翰和赵金芳又都是那种不到万不得已不求人的人,除非实在干不动了,是不会求人的。虽然麦收前赵老汉说过,等麦子熟了来帮李家收麦子。但是,赵家现在也正忙着收麦子,还得等两天才能腾出工夫来。李文翰夫妇一方面不想等了,另一方面觉得赵家帮自己已经够多的了,也不想再麻烦赵家的人了。
“娘,三秋不如一麦忙,这个时候谁家有闲牲口。何况。除了自己亲戚,谁家的牲口也不能白使,犯不上去求人。您不用担心,除了天热点别的也没啥,三两天就干完了,不会出事的。”李文翰说。
“唉,娘还不知道你俩是咋想的,大忙季节不好找人,雇牲口又怕花钱,就豁出自己的身子干了。娘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干着急帮不上你们,看着你两口子拼死拼活地干,娘心疼啊!”
“娘,俺俩不老又不小,有吃的也有喝的,干这点活算啥,兴许到秋后咱就能买起牲口了,你不用着急!”赵金芳信心十足地说。
“前两年咱有多难啊,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熬出头来,娘愁得都睡不着觉。你们虽然装作没事似的啥也不说,可娘心里明白,你们比娘还着急!如今咱的日子缓过来了,孩子们也都活蹦乱跳的,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娘心里比先前敞亮多了!”
“娘,放心吧,用不两年咱就又撵上他们了!”
三个人又干了一会儿才回到树下歇着。大柱一看奶奶和父亲、母亲都满脸汗水,进屋拎了一壶水倒了三碗说道:“奶奶、爹、娘,赶快喝点水!”
“俺大柱懂事了,长大了肯定是个孝顺孩子!”李老太太夸奖完孙子又对李文翰夫妇说:“看着这黄澄澄的麦子娘有点馋了,等轧完麦子咱就磨面包饺子吃!”
“娘,俺还不知道您是咋想的!您也就是嘴上说自己馋了,其实是想让您孙子和俺俩吃饺子!”赵金芳说。
“娘要是不这么说,你们舍得吃吗!”
“收拾完麦子就去磨面,卖麦子的时候顺便买点肉回来,好好吃顿饺子!”
“奶奶,俺想吃牛肉馅的饺子!”大柱迫不及待地说。
“行!一年了,也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把俺两个孙子都磕打坏了,你哥俩愿意吃啥馅的咱就包啥馅的!”
“等咱还完饥荒,你哥俩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非让你们吃够了不可!”赵金芳也高兴地说。
过了两天,李家的小麦就全收拾利索了。一个大集之日,李文翰对母亲说:“娘,忙了半年了,小麦也打完了,没啥活了,明天是大集,孩儿去卖小麦,您也到集上散散心去吧!”
“娘也有这个意思,文翰家你也去!”李老太太兴致勃勃地说。
“好,咱全家痛痛快快地去玩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