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朦胧的月光下，那把铁牛牌大锁头不见了。推开门，任明亮的酒一下醒了。

地上散落着衣服，炕上的被服垛倒了，大衣柜门开着。曼图林立在墙角，一根弦变成了抛物线。写字台抽屉掉了，笔筒倒在写字台上，毛笔倒在桌面，《故事会》卷曲一角，收音机不见了。

何芬芳冲向衣柜，伸手不知翻着什么，然后，又拿起凳子踩在上去，从衣柜顶上拿下一个箱子。打开箱子，她一下子哭了，闺女一看也跟着哭了。任明亮吼道：“快别哭了，我去派出所报案。”说着，推自行车出门，咣当一声，不知是摔了，还是撞到了什么。

大鬼家被盗了，在春节的眼巴前。

事后清点，不止当时看到的，放在门斗的肉也丢了。至于值钱的东西，那年月的普通人家，没什么真正值钱的东西，如果硬要说几样值钱的，是衣柜里存放的二十斤粮票、零散的布票和副食品票，再就是两瓶存了几年的酒。

再有，就是兄妹俩过年的新衣服不见了。家里的一个老物件反而避免了遭殃，老物件虽不值钱，却是传家的。

王民强和一个中年警察来到大鬼家，了解大概情况后，让列一个丢失物品清单。同任明亮沟通，说可能是流窜犯干的。而任明亮觉得事情蹊跷，平时没啥事，偏偏全家出去串门时下手，说不定在胡同里有内应。

何芬芳说，还是相信警察同志，附近的邻居都是正经人家，平常相处的也很好，没有证据，不要疑神疑鬼。

报完警，剩下的就是等了。那年月，年前是撬门亚锁的高发期，小偷是绝对懂行的，锁头再大，也阻挡不了他们串门的热情。何芬芳气愤道：“该死的小偷，过年，让他们过周年。”

那年月，有钱没票不行，有票没钱更不行。作为一个四口之家，何芬芳的工资是38块6，任明亮的工资是51块7，同孩子多的家庭相比，多少还能存点钱。存折被偷，冷静下来后赶紧补办了一个，积蓄虽不多，但是家里唯一的指望。

家里被盗，惊动四邻，邻居们过来嘘寒问暖，同时也各自加强防范。第二天，恰巧大鬼的老舅来送粘豆包，知道被盗后，劝一家人去丽井过年。农村虽然条件没城里好，但一大家子人在一起过年热闹，糟心事也能冲淡一些。

呜呜。火车开动，夫妻俩百感交集。

看着窗外景色，大鬼显露出没心没肺的本色，憧憬着同表兄表弟见面的情景。离开丽井快两年了，感觉那里才是他的主场，他像一匹脱缰野马，离开的是森林和草原，错误的来到拥挤的城市。

下车后，要走十二里路才到丽井村，大地白茫茫一片，只有一条路印着浅黑的车辙。丽井村在附近属于较大的屯子，有五六百户人家，还有自己的小学校。站台上，何芳芬指着远处的两棵大槐树对闺女说：“看到大树没有，那就是你姥姥家。”

谢天谢地，大姨夫赶着马车来接站，不然这一路得冻成干儿。今天是二十九，一路颠簸到了姥姥家，一大屋子人正在包饺子，见面一下热闹起来。不同于城里，这里包一次饺子要吃整个正月，饺子大多是酸菜馅的，都放到外面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