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思绪总会将我与现实隔离起来,懵懵的,不甚清醒,等我再抬起头,洞穴里,赤黄的光中已经没有了蓝准的影子。
他,在我赤回,算的上一等一的容貌,神态姿态七分像人,三分像兽。他的眉与发都是半透明的,在莹白的皮肤上,一点都不突兀,浅灰色的瞳孔,冷肃,疏离,自由,他的存在,仿若悬浮,即便真实触摸到他,依旧觉得不真实。他是悬浮的,他的来处水木川也是悬浮的,因为,那是大地上最干净的地方,干净到无法用现有的语言描述,干净到它没有防御,万物都不敢去侵扰。水木川的水会一直沿着沟渠河道流遍大地,所有的江河湖海里都会有它的痕迹,因此,万物敬畏水。
他们在敬畏干净吧?
我心里隐隐不安…眼前总是会出现冒着白光的虚影…我不得不握紧那块发光的石头,突然,一眨眼之间,金色细若发丝的丝线已经纵横在我身旁,衣上银环与经过的金丝线摩擦,发出刺耳的细鸣。无规则的密网,将我困在原地,一根丝线穿过我耳边,一束头发随即落下…
“除了脑袋,咱们分了。”
一个清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循声抬头看,一个身着粗衣烂衫的人悬浮半空,俯首正看我。他的脸脏到辨不清五官,在洞穴的光影恍惚处,似埋伏有其他人。
悬浮头顶的那个人落下来,踩在我身前的丝线上,顿时筋骨坠痛,此刻,我才知觉,那些丝线已经穿过了我的身体,但它很细,一开始我并没有痛感。
他很失望的走向我,疼痛随着他的步子愈发剧烈,仿佛一把刀在生生的切开我的血肉。
“我们崇敬的依赖的天言楼长老,不过如此…”他失望的凝视我,而我好似无法逃避他的目光,一直被笼罩在他的失望与审视里,直觉告诉我,他的失望化成怨恨正向我凝聚而来。
突然一根丝线崩断,嗡的一声,所有丝线都崩断,我的视线被分割成无数个无规则的碎片之后,漆黑一片。
我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光线再次坠入眼眸时,蓝准正站在我面前,一身灰尘,一身水气。
“有暴民摧毁结界,天言楼灵气外泄,首领正在追捕摧毁结界的暴民。”他平静的对我说。
“天言楼倒塌后,天之气便无途径再降临大地了。天地灵气就那么多,分给所有人是最公平的。别叫母亲追什么暴民了,加固边防,防鹰部,才是正经事。”我不自觉的担忧起来,天言楼倒塌,于内,是石头落在棉花上,百姓尚有喘息之机,于外,是劲风吹火,鹰部若知晓,定然会趁火打劫,再次进犯。
“鹰部近期不会再对赤回有威胁了。”他平静的说。
“为什么?”我抬头看着他,询问。
他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赤回与鹰部首领为了各自部族的安稳,已决定休战。”
“不可能。”我固执的回应。鹰部对抗赤回还有赤回以外的其他部族,都稳操胜券,之前,赤回有很多人失踪,各地城安处遮遮掩掩,我知道,他们都是被鹰部人抓走了。他们可以轻易来我们的领地,打仗蹊跷,不打仗,也蹊跷。
“鹰部是人类的变种,他们的血液里依旧存有人性,虽然不多。人类只有放下隔阂,共同救赎,才可能撑过下一次灾难。”
“下一次?还有下一次?天言楼并未感受到灾难的预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大地也许没有灾难,宇宙也许不会再发难,但是,你我都清楚,人类目前的状况不乐观,即便他们修炼灵力至无穷极,也仅仅是大地灵气,他们摆脱不了大地……大地灵气再多也不会质变成其他,除非有外力。”
“你的想法太悲观了,你认真感受过人的气息吗?或许人类出现,并非大地偶然长出的生命,它是必然的,是宇宙诞生之初就确定的宿命般必然,也许人类本身就是那个外力,也许我们…本身就不属于这里。”我看着他,直到他深邃如古井的眼睛泛出了一点像云层遮住的月光一样,模糊的光。
他静默的看着我,我心神恍惚,脑海里突然冒出很多相似的景象,好像我们曾这样讨论过很多事,很多人,好像我们都曾用彼此心力预言,让彼此的暗淡无路的思想泛出一点光来,继而在荒芜处试着踩出一条路。
他静默的看着我,泛着光的目光露出一些愁绪。
“这里危险,我们走吧。”到现在我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差点被猎杀。
“嗯。”
他带着我从石柱高处一跃而下,气流扬起衣裳,我挂着银环的披帛随风而起,脱离我身。
他似感受到什么气息,本打算落地,却带着我向远处飞,可有股巨大的宛如磁铁般生硬的力量硬拉着我们下坠,蓝准抓紧我的手臂,意图脱离这个怪力范围,而这怪力竟然变成了无形的漩涡,我们来不及反应轰然落地,与此同时,还有周围的石林…我看着它们像被硬生生踩扁一样,由一根石柱,变成一小滩碎石,那些像我们一样奔逃的人,他们以各种形状被吸在地上,整个身子动弹不得,依旧用蛮力支撑着身体不被吸入地下,可大地巨大的吸力将他们的皮肉硬生生拽了下去,借着就是又脆又硬的骨头,血都未曾溅起,人就消失不见了。
我的脑袋被吸着贴着已然滚烫的地面,我听见了来自幽远地下奇怪的声音,像万丈深渊里突然涌上来一团温热的气,温柔而机械…温柔是人类对它的感知,而机械,是规则而恒久,它是无法像人一样有感受的。
我张口欲告知蓝准,他正对抗吸力爬到我身边,他担忧的看着我,无心观察我在说什么,此刻大地开始摇晃,霹雳声从地下响起,地面上的石头开始变的火红,爆裂,爆炸…就像接受到命令自毁的死士一般…
他的手臂艰难的抬起,正护在我喉咙上,而崩来的石头穿过他的手掌刺在我喉咙…
我被救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听守卫军说,我们受伤的那片石林发生了地动,失踪了很多人,地上的石林凭空消失了,只有一层黑色的无法被抓住的沙子。
母亲守着我醒来,熬的眼睛红肿。我喉痛很疼,无法说话。我只能看着她,一句关心都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