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和进了兵部大门,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兵部尚书,那位大人显然也看见了她,头也不回地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唯恐避之不及。
路云和见怪不怪,只当是没看见。她今日不是来要军饷的,不必平白无故跟人起冲突。
兵部侍郎赵鸿双见了路云和还算恭敬。天策军由路云和祖父路衡统帅时,赵鸿双曾在其手下做过一年主簿。彼时路衡已加封郑国公,地位如日中天。赵鸿双出身寒微,最多只能做个掌管文书的小吏,后经由路衡一次无意间的举荐,才进了兵部。赵鸿双对路衡的提携之恩一直感念在怀,只可惜后来路衡病死,路鸣的大哥在也袭爵三个月后战死。路鸣少时四处遍游名山大川,形迹放荡,交游任侠,并不常在军中。因此赵鸿双与路鸣并不熟识,交情这才慢慢淡了。
赵鸿双听了路云和的来意,一两个人的调动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爽快答应了。
路云和回府时,程霖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小——将军,我已经大致查明。”程霖见路云和瞪自己,及时改口。
“死者的情况,和孟大人说的差不多。死者名陈二,年五十有四,上无父母下无子孙,妻子早亡,在金陵城中并无任何亲眷。我问了他的邻居,这陈二平日里就是靠走街串巷吆喝卖杂物为生,为人还算老实,不擅与人打交道。”
路云和一下子警觉起来,“没有父母亲眷,也不与人打交道,这不是死士的好人选?”
程霖摇头,“这人有些驼背,行动有些不便,应该不是死士。”
“那告状之人呢?”
程霖喝了口水,“名岳千里,年十九。是死者斜对门的邻居,没有什么正经营生,平时靠编些草席箩筐之类的过活。家中有一母亲,平日也做些绣品换钱。”
展眉问,“自幼丧父?”
程霖摇摇头,微微一笑,“问题就在这,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父亲。我去户部查了档,这户人家十多年前便已迁走了。”
路云和眉头微皱,“户部这样做事?”
程霖道,“他这位母亲,我偷偷观察过,生得倒是不错。”
眼见路云和翻了个白眼,展眉面露不悦,程霖有些着急了,“哎,你们这什么眼神?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是说他母亲看着不同寻常,不像这个年纪的妇人。”
“怎么说?”路云和本来是坐着的,这会儿站起身专心听他说。
“寻常百姓家的妇人自小做活,风吹日晒,少有这么精细的。哪怕是家里娇养着,手上多少会有些老茧。我曾假称初来金陵迷了路向她问路,我看了,她的那双手,细皮嫩肉倒像个官眷。”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猜怎么着?”
路云和冷脸,“再卖关子你今天晚饭不许吃了。”
程霖见好就收,“好了好了。她说话有蜀地口音。另外,我不懂绣品,但听旁人说她的绣品与金陵城中流行的不太一样。”
路云和听得两眼发亮,忽然激动起来。
展眉也站了起来,“明白了,我让人去买些回来。”
路云和思索之后才开口道,“那他们母子和这货郎还有我之间有什么干系呢?”
程霖摸了摸鼻子,“抱歉,将军,我目前还没查到。”
路云和摆摆手,示意无碍,“若是有人有意栽赃嫁祸,怎会轻易让你查到。”
几人正一筹莫展时,京兆尹府的差役上门了,说是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请路云和去一趟。
路云和本以为是当堂会审,还特意去换了身正式些的衣服,不料京兆尹的差役竟带她径直入内进了里间,直到停尸间才止步。府尹孟嘉会同仵作在一旁等候。
路云和单刀直入,“验尸结果如何?”
仵作看了看孟大人,又看了眼路云和。
路云和见状,示意仵作,“无需忌讳,直接说吧。”
仵作掀开遮盖尸体的白布,在停尸间放了几日,一股异味逸散开来,路云和皱眉,捂住了口鼻。
“先说结论,小人以为,该死者是被下毒致死的。”仵作声音不大,却在路云和心中炸起一声惊雷。
“死者膝盖、手掌、胳膊肘、额头,均有擦伤。后背有大片瘀血。小人推测,死者生前曾被高空重物砸到,正面跌了一跤。这一跤跌得极重,还崴了脚踝,但不致死。另有一次跌伤,主要是臀部和右腿侧边,臀部有淤青积血。应是躲避左侧来的什么物件,身体向右倾斜跌倒。”
“小人细看了死者手掌处的伤口,一般人摔倒后手掌处擦伤的伤口会有泥,哪怕干净些的,也还是会有灰尘。但该死者不仅伤口无灰尘,还有一些紫红色印记,此为一处疑点。”
路云和听得云里雾里,“那毒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死者肠胃中有大量积食,小人推测,进食的时间在死前三至四个时辰之内。食物中不乏有鲍肚翅参,最致命的便是河豚,尤其是河豚的脏器。”
“此外,还有一个疑点,就是死者的衣物,沾染了一种香味,小人推测应是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肩膀的部位还染了大片血迹,但死者肩膀上并无伤口……此为另一疑点。”
路云和回忆道,“右腿的伤,应该是遇到我的马之后跌伤的,当时是在一个路口,他在我右手边。”
事情已然明了,只是一场巧合,背后并无阴谋。路云和松了口气。
孟大人长叹一口气,一贯严肃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烦躁焦虑的神色,“看来的确不是将军之过,只是这案子,怕是不好查了。”
路云和不知该说什么,也轻叹了一口气。
孟大人看向路云和的眼神中多了些恳请之色,“只怕是要劳烦将军助我。”
仵作识相地退下了。路云和与孟大人踱步到京兆尹府内一处僻静之所。
“将军刚刚全部都听见了,下官只怕是天上的神仙打架,地下的小鬼遭殃。这死者无亲无故的,也是个可怜人。可惜下官人微言轻。”
路云和听出了孟大人的言外之意,“那孟大人是打算?”
孟嘉会对着路云和行了个礼,“下官知将军身份贵重,上可达天听。此案虽然难办,但下官定会尽到为官本分,三日后的会审本官定会秉公办案。可这之后的事,是春风化雨,亦或是星火燎原,就不是下官之力所能及的了。”
路云和有些难办,但此事棘手,偏偏还是在这样的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便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