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天边将将泛起一丝白色天光之际,金陵城中的东阳街上便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哒哒声。被搅扰的妇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要移开门板,却听见一声尖锐的嘶鸣,妇人顺着门板缝向外望去,只见一匹高大的黑马,马蹄高高扬起,划破了清晨空气中的静谧。天光昏暗,院约可见马上的人一袭白色衣衫,身形修长,姿势挺拔。
黑马旁边的青石板地上,散落着几个筐子和一个扁担,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卧躺,发出几声呻吟。
随后便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轰鸣声,妇人循着白衣人身后的方向望去,一行人着相同的暗色衣衫,官府模样打扮,在那人身后勒了马。
尚未到开城门的时辰,就敢在金陵城中骑马疾驰,还是在人最多最繁华的大街上。眼前情景看得妇人倒吸一口凉气,忙把门板塞回去。对正欲询问的丈夫说,“别看了,不是我们小老百姓惹得起的。”白衣人安抚了惊马,低头看了看地上疑似被自己撞到的人,并未下马,对身边刚刚赶来的人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奋马扬鞭扬长而去。
白衣人一路疾驰,已经来到了正阳街,远远奔着一处高大城门而去,两旁的城墙延展至目光所不及之处,这其中的便正是皇城。渐渐泛白的晨光下,城门投下的阴影也由远及近,渐渐将白衣人笼住。
再穿过一条街便可到城门口,但白衣人忽然勒马定住,京城中已经有了些喧嚣人声,天色要大亮了。白衣人在原地思忖片刻,便又调转方向,朝另一条街走去,这次不再像刚才那般扬鞭疾驰,只骑着马上慢慢走。
这条街颇为僻静,道路两旁的宅院古朴气派,洒扫得干净有致,见不到一丝杂草。
“云和!”一名绿衣女子提着灯笼,站在一处宅院门前,身后站着两个小厮。门前牌匾上书“怀远侯府“,字体古拙苍劲,背后大门敞开,可窥见院内灯火通明。
白衣人听见女子呼唤,立即加速,到门口随即翻身下马。小厮上前去牵马,灯光照出白衣人的脸庞,是一个面容清隽的女子。小厮看了一眼白衣人,旋即低头牵马退了下去。
“怎么在门口站着?我还怕扰了你们。”路云和面容有些疲惫,但对着绿衣女子还是挤出了些许笑容。
绿衣女子眉头微皱,言语中带着关心和一丝责备,“怎么这么着急忙慌地回来了?就你一个人?手下那些人呢?”
路云和摆摆手,“眉儿,不怪他们,我一收到消息就赶回来了,本来打算直接进宫的。”顿了顿,“想着还是先回来,现下形势不明朗,贸然进宫反而鲁莽,你待会把你在京中知道的详情讲给我。”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宅院内里走去,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旁边的丫鬟端了盆水过来,路云和顺势擦了把脸,洗了手。
妇人又让人送了茶来给路云和漱口,“小姐,这几天赶路可累坏了吧。”言语之间除了恭敬,更多的是关心,又看向一旁的绿衣女子,“展姑娘前几天说您要回来了我还不信,从雍州回来这一路舟车劳顿,可要好好休息几天,我刚让厨房的人去买今天新鲜的河鱼去了,今天我老婆子亲自下厨。”
说完又拉住路云和的手.上下打量,摇摇头叹口气,“小姐命苦,花儿一样的年纪去那天边远的地方受苦。”
路云和和展眉相视而笑,展眉以手掩面笑道,“李妈妈,这全天下怕是只有您和路帅才觉得她是花儿了。”
展眉说完这话忽然一惊,连忙看向路云和。
路云和神色如常,对着李妈妈轻声道,“李妈妈,这几年我不常在,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你和眉儿操劳,注意身体。”她又顿了顿,张嘴想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李妈妈默契地没有提,只说让她们去商量正事,自己去厨房盯着火,然后便退下了。
路云和与展眉两人一路踱步到书房,展眉再三犹豫,开口,“云和——”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路云和牵住她的手,说:“你不必介意,我知道这些年你们对这些往事闭口不提,是顾念我的心情。不必担心,我能想得开。只不过爹爹当年走得蹊跷,堂堂天策军元帅,在出征路上病故,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人见就草草下葬。”
路云和冷笑一声,“我势必要为爹爹讨个说法。”她另一只手在展眉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你知道我的,不必为我担心。
展眉轻叹了一口气,“云和,此番凶险,你要保重。”
说完就松开手,去案几上整理了一沓纸递给路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