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露讶然。
竟一时间未能卸去力道,只得双脚犁地,被震退出去,直至撞上一棵层层白雪覆及的劲松,才堪堪稳住身形。
松上寒雪簌簌抖落,披盖在少年肩上、头上。
他咳出一口血来,眼角却犹有浓重阴郁,久经不散。
劲力,技巧,他似乎没一样胜过眼前这位乡下少年。
明明年纪相仿,可那乡下少年,脸上却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稳重,说是老谋深算,也不足为过。
“再来!”
少年沉声怒喝,下盘卯足气力,双腿蹬地,然后高高跃起,他双手握住朴刀,朝着李暮当头劈下。
这一刀势大力沉,两名少年之间,如有一轮月弧自朴刀而起,一路向下,斜劈而去。
筹措间,李暮肩头一动。
一式杀法,先发制人!
“绣春!”
他清喝一声,右手长刀向上一挑,如缭春风萦绕刀身,兀地吹起漫天鹅雪,腾空而上。
这一记杀法,其义在“撩”。
长刀一撩而过,竟毫厘不差地顶在少年马贼手中朴刀的刀把上。
那少年双掌被刀柄擦破皮肉,渗出斑驳血水。
还未回过神来,朴刀就已脱手而出,高高飞起,又插落在地。
可令他更为错愕不已的是,那乡下少年竟然没有趁机砍杀自己,反而收了双刀,重新缠上白布条,推着推车,洒然离去。
对李暮而言,老杜头夫妇刚死在马贼刀下,惹得他犹有满腔怒火,无处安放。
但这并非是能堂而皇之,杀人的理由。
毕竟···
比起就地斩杀,李暮更乐于榨干这些亡命之徒,最后一丝用处。
借他练刀喂刀,再合适不过。
“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给我记住了,小爷我叫王猛,来日必将杀你,一雪前耻。”
少年马贼嘶吼着,声音冲不出多远,就被茫茫皑雪淹没,消散一空。
···
···
俄顷。
又有俩人,骑马而至。
皆是身披轻甲,县兵打扮。
楚国轻甲,是以坚皮所制,麻绳穿插绑束,极其轻便,易于行军,甲胄遮挡手脚关节、腹部胸膛,能挡钝器,却无法拦下势大力沉的劈砍、箭射。
更无法护住脖颈以上部位。
其中一人,不过二十有余,五官硬朗,神色如铁。
他身高八尺,披轻甲,悬单刀,脖子上缠有白色丝绸披锦,质感柔滑,好似狐尾,随着风雪飘曳,豪气飒飒。
“林闾长,当真断定会有马贼敢走官道?”另一人突然说道。
闾长,是百夫长,统率百人之众。
各国法度虽各有千秋,但武官择定上,却是大同小异。
所谓百夫长,便是要有以一敌百之力。
以此类推,千户,万户,无一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男子名唤林崇,正是遂安县城刚走马上任不久的百夫长。
以他的实力,在地方上当个千户都是绰绰有余,却只被任命为百夫长,究其缘由,却是不得得知。
林崇身边那人,名为梁秦,年过三旬,是其手底下实力最强的什长。
林崇伸出手掌,摸了摸雪中寒松,思忖道:“这树干上显有凹痕,此地多半有过打斗。”
“大雪积压之下,马贼无迹可寻,从此入手,或有收获。”
思量片刻,林崇忽然正色道:“梁秦,本闾长现命你前去查探,切勿打草惊蛇。”
“属下遵命!”
俩人分道扬镳,一人来而复返,一人去往卧牛山方向。
···
···
晚些时候,风雪更盛。
离溪水村不远处,有一座破庙。
此刻正在风雪交加中,左摇右晃,似是再也承不住风吹雪打,马上就要倾塌。
庙前。
却有两名少年,站在雪地里,持刀交战。
大雪如棉,骤落而下,兀地竟有一阵狭长刀光呼啸而过。
一刀横斩,刀锋所过之处,鹅毛般的大雪,纷纷一刀两断。
短刀紧随其后,同样是自左向右,一刀横斩。
刀光复刀光。
短刀所斩,沿着长刀轨迹,一闪而逝。
仿佛后一刀的踪迹,被前一刀轨迹吞没,完全消失于刀光之间。
杀法,落秋!
短刀斩过,只见刀光茫茫,却不见被长刀一刀斩断的雪花,又被劲风撕裂,碎成千百瓣。
紧接着,李暮收刀。
这一式杀法,他只用了半式。
哐啷一声,朴刀从王猛手中滑落,栽入厚雪之中。
又是一招挫败。
王猛拔出朴刀,抬头望向李暮那边,心中愤懑不已。
一路尾随至此,沿途几番偷袭,可无一不是一败涂地。
而那乡下少年,却始终游刃有余。
明明能一刀结果了自己,可他却像是闹着玩似的,乐在其中。
自己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忖度间,王猛眼底泛起一抹猩红,厉声道:“拿我喂招,你最好别后悔。”
“等我破了你的刀法,我会毫不犹豫,斩你首级!”
听得此言,李暮忽然放慢脚步。
破我刀法?
呵,真是可笑。
与我旗鼓相当之人,尚且会有一式杀法,先发制敌。
就凭你?
也想杀我?
“好!那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