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到院中的许青白,他面露意外之色,脚下稍有停留,却又叹息一声,急匆匆地出门而去。
许青白望着男子出门的背影,将到了嘴边的一声“爹”,又给咽了回去。
......
又一年,许青白已是弱冠。
母亲正在房里与府上的老嬷嬷商量着几日后婚礼仪式的细节,他终于要娶黄雅了。
交谈间,老嬷嬷转头看了眼还在一旁伏案写字的许立德。
自从她被李纯如请进屋来,对方连一句客套话都没一句,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这让她心生不快,感觉不受待见。
她阴阳怪气地打岔问道:“哟,姑爷这是在整理婚事流程的笔记呢,还是在写如何吃闲饭秘籍呢?”
说完她自己哈哈大笑,一旁的李纯如神情尴尬,频频赔笑。
这几年,连李府的下人杂役,谁都可以拿这个姑爷开涮调笑了。许立德为人不争,可是他愈发沉默,下人们便愈发地不守规矩。
李纯如将老嬷嬷恭送走后,心里憋着火,到了晚上,她终于忍无可忍,一气之下,冲进书房,将许立德存下的三摞等人高的书稿搬到院子里,一把火给点了。
那天,熊熊火光中,许立德在院子里,一个人站了许久许久。
......
这一天,终于等来了良辰吉时。
许青白骑着青骢大马,爵弁玄端,带着一行人热热闹闹地接新娘。
黄雅一袭红妆,凤冠霞帔,开心地端坐在大红花轿里。
迎进了梅园里,许青白和黄雅拜完天地,又拜过高堂,再夫妻交拜。
黄雅端着两杯清茶,恭恭敬敬地举在李纯如和许立德身前,两位老人开怀欣慰,笑容慈祥。
可是,就在他们新婚的第二天夜里,梅园里的喜庆气氛便被一声尖锐的叫声破去。
房间里的书案上,静静地搁放着一纸休书。
院子里,又见火光冲天,许立德盘坐在院中,一把火把自己给点燃了,追随他的书稿而去。
熊熊火光里,李纯如在一旁伏地不起,大声哀嚎着,有困惑悔恨、有惊骇恐惧,她痛得撕心裂肺。
......
又一年,母亲受了刺激,精神失常,身体消瘦,不成人形,终于还是郁郁而终。
临终前,她回光返照的时候,嘴里念叨着:“儿啊,我要去见你父亲了,就将我埋在他旁边吧,娘还有些话要好好问问他”。
许青白含着泪,与挺着大肚子的黄雅一起,将母亲尸体收敛,草草下葬,就葬在父亲许立德坟旁。
......
第二年清明,许青白提着篮子,捧着纸烛来到坟地祭拜。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眼前立着四座坟头,父亲许立德、母亲李纯如,此外,还有妻子黄雅,以及紧挨着黄雅的一个袖珍小坟...
里面埋着他们的孩子!
一个还未曾有过名字、出生后不久,便已死去的孩子。
去年年底,黄雅生产时遇到难产,大出血,大人、孩子都没有熬过来。
许青白从竹篮里,拿出一只烧鸡和糕点摆在一起,又将一壶水酒倒在了坟头。
他给他们都点上青香、白烛,又颤抖着烧去纸钱。
他独守着烟尘烛火,佝偻地坐在一旁。
二十岁的年轻人,此时却面容憔悴,双眼浑浊,萧瑟又落寞。
荒冢一座座,生死两茫茫。
阴阳相隔,人鬼殊途。
纵有千言万语,七情六欲,
又与谁共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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