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做些什么呢?这方面周黎明的头脑并不好使,但不担心。学生里有人才,比如那个李局长。因为昨晚,喝晕了的李文金说出一番道理来:“周老师呀,今天没有您这个纽带,我们这帮学生就聚不起来。您看,其实大家平时都在瞎忙,面子上却要做出一副比领导人还忙的架势,如果你盛情邀约。必问:约的是谁呀?主宾是谁?陪客是哪些?饭店定在哪里?甚至会问有没有车接送?如果级别太低,就推了。级别相等,就说看时间安排的过来不。级别够高,会说,我准时赴约。如果是领导,一定会说,我出门三里,路边迎候。”
周黎明做了学生,听得认真。问道:“李同学,如果是大大级别的领导呢?”
李局长答道:“大级别领导?谁和你瞎耽误工夫,你有空,别人没空。”
“哦”当学生的周老师长出一口气,懂了。
学生又继续给老师上课,说:“今天,你看若没老师您做主宾,来召唤,谁来?老师,您就如一面旗帜,用它招呼大家,谁会不从?”
老师又变傻了,迷糊的问道:“我没级别呀。”
李局长哈哈一笑,答疑解惑说道:“呵呵。不来?谁都不愿背一个不尊师长的锅。”
“哦”周老师长出一口气,又懂了。
喝的东倒西歪的学生们开始给周老师戴高帽子。
“周老师,我们学生如流落在四面八方的散兵游勇,需要一面旗帜插在山头,老师,您就是那面旗。”
“老师,您就如刘皇叔的光复汉室那面旗。”
“如梁山泊好汉的替天行道那面旗。”
彩旗飘飘,酒是喝的越来越大,帽子是越戴越高。
放下茶杯,周黎明决定起事。用什海书院做旗帜,召集一帮自己的学生和同行做一番大事。
酝酿大事。周黎明向来都先与女儿周月亮商议,再与夫人商议。这顺序绝不能颠倒。
月亮起床了,在吃早点。父亲移了茶杯与女儿面对面对坐,拿出一张纸推到她面前,上面写着“什海书院”四个大字。下面附写:院长、名誉院长、副院长、秘书长、副秘书长、顾问委员、会员等一长串官衔。加冕的皇冠一一都列在台面上。
周黎明,位列院长职务。
老陈校长,位列名誉院长。
学生李文金副局长,位列常务副院长。
校办谭主任,位列秘书长。
学生们都一一委任官衔。
最小的官衔副秘书长是孙厨师长,他认为自己算作报恩,是对孙小名的提携。
女儿周月亮位列顾问委员之职。
每个人名下面都用小楷备注着现任职务、单位。什海书院的地址选落在学校内。
女儿周月亮手里掂着这张纸,边喝豆浆,看一眼旗名、人名、官名。明白怎么回事了。这类事在文化单位里是司空见惯的,大学校园里几个老师们凑在一起,吃着盒饭就把各个类型的研究院成立了。如果翻译通俗点,就是画圈。一个行当,有一个行当的圈。三十六行,行行都有自己的圈,无论做官还是行商,在圈里和在圈外是有着大大的不同。这也就是著名的京圈文化。
周黎明与女儿议事。
“爸,咱们家若要论现任官职,只有程主任喽。”月亮没有发表意见。敲了敲名单里写的官职。
“哈,是。你妈那官呀,她属于另一个圈,就不入书院了。你有学术职务,正大光明。”周老师语气里对夫人的警衔多少有些失敬。从今天起,干瘦的周老师摆起了做官的架势。
“周院长。我嘛,就不入了。不然书院成周家的了。”
周黎明听女儿称呼自己周院长,不禁有些得意。说道:“月亮,你不来,有些遗憾啊。这名单里都是爸爸在京城里混得最好的学生。你不一直想办个人画展。他们说不定······”
月亮干脆地打断父亲的夸耀。说:“爸,做官的说的话,哪一个靠得住?你这些学生,哪一个靠谱?”用轻蔑的眼神斜瞟一眼名单,再看看天真的父亲一眼,心里想说他幼稚,忍住没说。父女俩都心知肚明,沽名钓誉都是抬高了自己。但在圈里混的人,谁又不如此呢?如一对平淡老夫妻,相互间有时是需要说几句恩爱漂亮话,但谁都知道说多了,就成假话了。
周黎明沉着脸观察女儿的表情,女儿周月亮不急不缓地吃完豆浆油条。用筷子头在“什海书院”的名头上,点了一下。犹如文曲星菩萨手中的笔,点金榜题名。
“这事,可以做。”女儿给父亲吃了一颗定心丸。
周黎明长出一口气,一块石头落地。他向来笃信女儿对大事的判断,从小到大,家里经历过的大难小事,风风雨雨都已验证过。
周黎明说:“京城的各个学会都这样在做。据说,有个省的书法家协会,光副会长就有五十多个。其实就是卖官卖爵。我们什海书院不会,做纯学术探讨。”
女儿周月亮说:“其实斗蟋蟀的,玩鸽子的,都有协会。退休给自己找个事做,好事。爸爸,我们议事结束。”
父亲本想反驳女儿小瞧人的看法。但突地想起一件事,这件事比斗嘴显要的多。
“月亮,昨晚送你回家的人是谁?好像是一位挺年轻的男性。”做父亲的想知道送女儿回家的这个男人是谁?
“爸爸,讨厌。哪里有人送嘛?”月亮声音轻柔到像蚊子在叫,毕竟是女孩,虽然不小了,还是害了羞。
“咦,我在窗口,不会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