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黎开自然是没有的，她这一生，一直秉持着的都是与曹操般的行事风格。

同学情谊？没有。亲戚朋友？不熟。浪漫爱情？这个时代的人都不谈这种废话了。

但她也不是天生如此，小时候的她还是有几个比较好的朋友的，虽然是他们单方面认为自己是他们的朋友，但黎开还是很享受这种被人环绕感觉的。

作为30后，黎开这一代被称为芯片一代，又称为冷血的一代，因为他们的出生就伴随着全视眼镜和芯片的发明，所以他们的童年是与其他孩子完全不同的。

以往的孩子，就算家庭再富裕，也不可能会几岁就开始火山勘察和高空跳伞这种行为的，这一代的年轻人从一开始就远超以前的人们。也就是从这一代开始，爱情、亲情等感情彻底淡薄化，思维时代的来临彻底改变了人们之间的关系。

因为工作时长延长调整为二十小时，孩子原本的父母只能选择智能模拟形象陪伴孩子，由多个育儿专家与心理专家进行指导，他们比父母更懂得孩子；高真实度模拟恋爱游戏的来临，让年轻人们在现实中再也找不到那样美好的人，只要你掏一点点信息量，就全心全意对你好；魔幻开放世界中，青年孩子们与模拟战友建立起了多少生死情谊。

这些种种都让他们意识到了一件事，与现实中人们的感情联系是没有必要的，年长者们担心着他们的处事风格会导致以后连个养老的人都没有，但芯片最先催化的科技发展就是维生仓，也许以后会失去行动能力，但只要思维活跃就可以持续赚取信息量。

因为父母长辈的影响，这一代的年轻人还是有些表面朋友的，当然因为黎开独特的性格与长相，再加上她的一点点天赋，反而让这几个表面朋友中居然有几个真心愿意与她交友的人，这些人也尊称她为黎姐。

“黎姐，你知道数据公司新出的招聘公告了吗？”红发女孩兴冲冲地将一个光幕展现在黎开眼前，“星空！星空要招人了！”

《星空》是数据公司最新研发的一款游戏，这款游戏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种游戏，是第一款描写宇宙生存的模拟游戏，又被大家称呼为——

“飞向宇宙的游戏！黎姐，不是我吹，假如我去的话，他们才会知道什么是想象力！”女孩兴冲冲地在光幕上划了几道，整个人就开始融化起来，这是她为自己设计的通信断连时的特效。

看着红发女孩变成了一滩液体，黎开有些嫌弃地指挥虚拟清洁人清理了这片区域，女孩的能力的确很强，就凭她这种能在别人私人思维网站留下液体的能力，就可以称之为思维网骇客了，不过就她这股热情劲，之后有段时间会看不到她了。

[警告！您已进入危险区域！]

黎开睁开眼睛，离开了思维网内部，回到了现实世界，淡黄的烟雾笼罩着前方，按理来说，程序设定的自动锻炼功能不可能让身体走到这种有毒区域的。黎开看了眼脚下，还是熟悉的鹅卵石盲道。

原来不是进入了危险区域，而是危险区域靠近了她。黎开心里无缘由地悲伤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人间又污秽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她转过身，擦掉了眼角的泪水，数着鹅卵石往回走去。

“黎姐！”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黎开抬起头，女孩站在盲道起始点向她招手。

她不该在这里的，她不可能在这里的，她已经来不了这里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只是自己希望她在这里，这样就好。

「解脱」

余琦看着眼前躺倒的女人，她淡青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要说出什么话。

“不要去！”女人睁开了眼，看到了正关切地看着她的余琦，下一刻，她就背后掏出了两把刀。

“哇，别吧，二打一不公平啊。”余琦放下了手里的刀，向她展示自己没有敌意。

“奇怪，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黎开知道，就自己躺下这段时间，早就够审核去触发封禁机制了，但这个男人居然只是在那里傻愣愣地看着。

“我应该杀了你吗？”余琦都惊了，怎么之前还是中国好梦想的现场选拔，现在已经变成不战斗就会死的场面了？

从前面几个人嘴里，余琦能推测出来自己作为一个审核（临时的），目前社会地位还是蛮高的，等等，这女人脸上的妆这么奇怪，不会是新时代小丑来报复社会的吧。

“你没能力做审核。”女人「确信」。

“你不能质疑我的职业。”余琦很生气，表示虽然是临时的，但他刚刚已经帮上百个滥竽充数的米虫们拿到这个月的数据量了，怎么就没能力了。

“比起审核，你太善良和聪明了。”黎开说出了自己判断的原因。

“你说的有道理，我不是审核。”余琦忽然觉得这女人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思维网的审核光听名字似乎没什么，但实际上，他们负责的是思维调试的工作，类比成现实就是没有任何保障的试药员，用自己的大脑承受各种奇思妙想，一不小心连着遇到几个恶心人的作品，就得落得个思维迟缓的后遗症，这也是为什么余琦见到的那个审核脸色苍白的原因，他们的反应能力已经被烂作折磨得所剩无几了。

“可是你至少在这里已经待了半个小时了。”黎开又有些「不确定」了。

“准确来说，是1小时13分钟。”余琦颇为得意地纠正了黎开，因为距离文明毁灭还有5小时12分钟。

“真是稀奇，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提前进行过情感阉割手术的人，居然以正常的姿态坚持了这么久，尤其是经过了我的特制梦想球，居然没有得赛博精神病。”余琦注意到了，提到赛博精神病，黎开有些「悲伤」。

黎开是真没想到，自己一开始以为眼前的这个人是看起来正常，实际情感已经干涸了，没想到他真是正常人，不对，正常人怎么可能扛得住。

为了正常工作，上任的审核基本上是要通过物理或化学手段抑制自己的大部分情感的，但是又不能完全抑制，不然就无法触发梦想球的作用了，所以一般会看起来像是与世无争，或者纵欲过度，哪有像眼前人一样咋咋呼呼的。

“赛博精神病？听起来挺厉害的。”余琦只是觉得那些梦想球……挺暖心的。

“度过无数强行的幸福与快乐，你真的不会觉得厌烦吗？”黎开无法理解。

“不是挺好的吗？说到厌烦，难道你是因为尝试过太多才报复社会的？”余琦抓住了女人话语中的关键，有些好奇。

“没有‘怪客’会依靠这种东西，虚假的幸福令人作呕。”黎开十分「厌恶」梦想球，她看了眼周围，自己已经不在审核室里了，是这个人把自己拖出来的吗？

现在两人所在的地方是梦想屋的背面，也就是每个梦想球制造员工上交工作成果后离开的平台，在两人谈话时，一堆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或狂喜，或沮丧。

“我还以为他们只会一直僵着脸。”余琦看着一个泪流不止的男人走过。

“这个地方算是除了模拟世界外唯一能看到这群思维工作者们表露情感的地方了。”黎开怀疑余琦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到这里，“你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是原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