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羿绵保持侧躺的姿势,眼睛盯着他,嘴角带笑,像在期待什么。
黄杨眼睛看着他,手上默默地把被子拉高到脖子。
江羿绵又等了一会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住了。
黄杨只能又把自己往被子里塞。
江羿绵郁闷,怎么还是没发现。
他就不是个能藏惊喜的人,干脆一甩手,放弃让黄杨自己发现惊喜的想法,提示道,“杨哥,你摸摸枕头底下。”
枕头底下有什么?
黄杨眼睛还是盯着他,右手则往枕头下面伸。
他左右摸索,好像摸到了几张纸。拉出来一看,是两个鼓鼓的红包。
黄杨一下子坐起来。
“这是……”
江羿绵好像也挺惊讶,“怎么是两个?”
两个不对?黄杨手里拿着红包,看向他,“两个?”
江羿绵仰着头看他手里的红包,“我就放了一个啊。”
黄杨干脆把枕头拿起来,一看,下面居然还压着一个。
他看向江羿绵。
“我也不知道。”江羿绵也看不明白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难道……”说完坐起来,把自己的枕头也掀开,果然看到有两个红包。
“我知道了,”江羿绵重新看向黄杨,“另外两个是外公外婆和我妈妈给的。”
黄杨看着手里的三个红包,呐呐自语道,“为什么给我红包?”
江羿绵把自己的枕头放回去,躺回之前的姿势,“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黄杨知道有些家庭过年会给小孩儿压岁钱。
“可是我……”我不是……客人吗?
江羿绵笑眯眯的,“这是我家的传统,过年的时候把压岁钱装在红包里,再把红包压在枕头下面,来年就会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黄杨想问他,是每个过年来江家的人都会得到这样的祝福吗?还是因为那个他一直不敢问江羿绵的问题:江家外公外婆,江妈妈,知不知道过年来他家蹭吃蹭喝的黄杨是个没有父母的野孩子?
黄杨捏着手里的红包,指尖发紧,却不敢太用力,生怕弄坏了这几张红纸。
“江羿绵,”他看着手上的红包,轻声问道,“我来你家过年,你是怎么和家里人说的?”
说我无家可归吗?
江羿绵赶紧坐起来,他看向低着头的黄杨,“我,我就说你家过年没人,一个人,所以想让你和我们一起过年。”
黄杨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施舍,“我不要红包,我明天退回去。”
“不行!”江羿绵反驳完才发觉自己太过激动,他紧张地解释,“这是压岁钱,为什么要退?这是外公外婆给你的,给黄杨的,是给我的朋友黄杨的,不许退。”
黄杨顿了一下,“江羿绵,我不能一直要你的钱。”
江羿绵惊慌失措,他不是要拿钱强调什么,他只是觉得黄杨也应该有压岁钱。
“杨哥,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这样想。”
黄杨沉默着,不说话。
江羿绵就怕他不说话。
他咬咬牙,退了一步,“在我家过年,就是我家的孩子,这是长辈给小辈的。就算我不是长辈,你退了我的可以,其他两个,不可以退。”
黄杨还是沉默。
江羿绵快要没办法了,外婆说他倔,跟黄杨比起来,他哪里叫倔啊!
“杨哥,你不能这样,”江羿绵的话颠三倒四,“我认你叫杨哥,把你当朋友,当亲人,我想对你好。你不能把想对你好的人推开,他们……他们也会受伤的。你不要这样对我,你这样,我……我想哭。”
黄杨听到这里,终于抬眼看他,灯光下的少年眼眶发红,看起来真的快哭了。
黄杨怕他哭,还怕他大半夜嚎。
“那我只收两个。”他说。
江羿绵眼眶还红着,里面的笑却遮不住,他小声嘟囔,“那好嘛。”
黄杨把三个看起来一样的红包摆在被子上,“哪个是你放的?”
“明天拆开看就知道了,现在不能拆。”
黄杨歪头看他,“明天才能拆?”
江羿绵点头,“必须放到第二天早上。”
黄杨又问,“你往里面放了多少?”
江羿绵想的是明天拆开了看哪一个里面装的最少他就认领哪个。
他东张西望,试图转移话题,“明天再说吧,现在很晚了。寒星他们在群里聊了好多,你要不要回几句?”
黄杨嗯了一声,又问:“到底放了多少?”
江羿绵一边怕说少了,一边又怕说多了。
他脑海中闪过几个吉祥数字,最后说,“我放了600。”
总不能比这还少,他想着。
黄杨以为给个两三百块已经很多了。他以前收到过最多的一次,是张院长偷偷给他的一百块,其他时候,过年都是只有十块二十块的。
江羿绵这小孩,居然给他放了六百。还有江外公江外婆,江妈妈给的,这要怎么还回去?
旁边的人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你不要想着还给我!我不会要的!”
黄杨看过来,想再说点什么。
“我要睡觉了。”江羿绵果断躺下,被子拉过头顶,拒绝交流。
黄杨看着鼓鼓的被子,沉默几秒,然后轻轻笑了。
他把三个红包都放回枕头下面,关了灯,也躺下了。
躺下来后他伸手去拉江羿绵的被子,想让对方把头露出来呼吸,却拽不动。
“绵绵,”他叹了口气,“鼻子要露出来呼吸。”
江羿绵没回答,只是偷偷把被子往下拉,露出了自己的鼻子,眼睛还是紧紧闭着。
黄杨看他没再闷着,就翻身回来,平躺着。
他盯着黑色的虚空,发了会儿呆,再回过神来时,往旁边看了一眼。
刚刚还闭着眼睛装睡的江羿绵这会儿歪着头,正偷偷看他。
偷看被人抓住,江羿绵又飞快地闭上了眼睛。
黄杨轻笑一声,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