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凭着自己的判断,颜墨觉得林清浅是断断不会去毒害沈梓铭的。这一来,沈梓铭与林清浅素来要好,再加上沈梓铭总会接济穷苦的林清浅,听说林清浅所住的听风阁的院子里开满了各种珍稀的花卉,都是来自于沈家。沈梓铭死了,林清浅不仅捞不到一分好处,反而会失去一个依靠。这二来,林清浅又无意于恩宠,也不会因为争风吃醋而记恨于沈梓铭,皇嗣对她也构不成威胁,她甚至会沈梓铭的得宠而过得更容易一些。三来,明明有着许许多多不露痕迹的下毒之法,谁会蠢到把毒下到自己亲手做的糕点之中,林清浅不仅不笨,从这几次的相处之中,可以感受到她的沉着冷静,聪慧机敏,连自己都着过她的道。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有其缘由,没有人会做损人损己之事,颜墨暗暗分析着。沈梓铭的死,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情花之毒已经体内慢慢积累的毒素,想必牵扯到的人不计其数,以林清浅的地位和出身,找到这样难得的毒药绝非易事。而且,他总觉得,那样清冷的一个人,是断不会做如此下作之事的。她的急切,对沈梓铭的关心,以及知道沈梓铭的死讯时黯然神伤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良久无言,颜墨终是叹了口气,他不愿怀疑她。
“你的身子,怎么样了?”虽有些犹豫,颜墨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无事。”林清浅失了会神,低头道。
“回皇上,太医正在诊治的时候,我家小主醒了过来,她不顾太医的阻拦,非要过来看望婉婕妤,她到底为何晕倒,原因尚且未知。”素素见林清浅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颜墨闻言怔了怔,眼神变得晦暗不明,他转身对呆立一旁的众太医吩咐道:“你们几个过去看看,林宝林到底怎么了。”
林清浅闻言只是摇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颤声道:“臣妾可以可以去看婉婕妤最后一眼吗?”
颜墨挥了挥手,示意林清浅进去,他心里隐隐作痛,不愿去回想沈梓铭死前那张惨白的脸,她说的那些话像是插在胸口的利剑,每每回想便会血流不止,痛彻心扉。
“将南风殿严加看管,不允许任何人外出,小腾子,一个时辰后,为婉婕妤准备葬礼,所有的礼制按照妃位来。”颜墨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他再也不愿在这个令人心碎的地方再多呆一秒。
林清浅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走了过去。
林清浅看到沈梓铭和衣躺在床上,发髻散乱,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变成一缕一缕的,贴在额上。她整个人像是
睡着了一样,安详又平静,除了脸色苍白,看起来竟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仿佛下一刻就会醒过来,俏皮地朝她眨眼,告诉她自己没有死,她被自己骗了。
可惜,林清浅站了好一会儿,她却依然睡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姐,沈小主已经死了,你不能再出事了,节哀顺变。”素素抓着林清浅的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轻声安慰道。
林清浅微微点了点,示意自己没事,走到刻了繁复花纹的铜镜前,不顾自己肿的桃似的眼睛,拿起篦子,又走到沈梓铭床前,轻轻将她扶起,靠坐在床侧的软榻上,仔细地为她梳着头,不想让她这样狼狈的逝去。
她甚至打了一盆水来,将沈梓铭额前的碎发一缕缕梳开,挽了一个流云髻,插上珠花,戴上首饰,虽动作有些生疏,但还是在素素的帮助下完成了。抚摸着沈梓铭如瀑的青丝,林清浅总有一种她还活着的错觉。
见沈梓铭身上还穿着今日参加宴会的衣裙,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已变得脏兮兮,皱巴巴。林清浅微微皱了皱眉,与素素一起将她身上的衣裙脱下,从衣橱中找出她平时最爱的衣裙,月白色的暗花细丝褶缎裙,只在领口与裙摆出绣着几枝红梅,那是前段时间新赶制的冬衣,沈梓铭十分宝爱,能够穿着它上路想必沈梓铭心里能够宽慰些。
换好衣服,梳好头发,林清浅又为沈梓铭画了一个妆,原本苍白憔悴的面色变得红润了些许,嘴唇也用红纸抿了抿,更显得眉眼精致,容色俏丽,如同一个安睡的瓷娃娃。
林清浅将梳洗打扮过后的沈梓铭放平在床上,又细心的将玉珍垫至头下,并为她盖好被子。林清浅觉得,让她精致优雅的上路,是她能够为沈梓铭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安顿好沈梓铭的遗体,林清浅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河水,宣泄而出。她不明白,为何活生生的人会说死就死了。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亲手做的糕点会有毒,还毒死了在这宫里自己唯一的朋友。她不明白,为何老天如此不公,像沈梓铭这样善良的人为何不得善终。她不明白,明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后宫的人会因为嫉妒而将置人于死地。她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可是除了哭,她什么都做不了。
紫云殿内,皇后莫紫衣正端坐在黄花梨木的镜台前,任由李嬷嬷摆弄着一头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