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天空仿佛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离愁。清晨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如轻纱般洒落在熟悉的庭院中,似是在温柔地抚摸着每一寸承载着回忆的角落。
李商氏一遍又一遍的围着院子兜兜转转,到处都是回忆的滴滴点点,生活的记忆碎片。
只是家里的田都没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家中的田亩若没了,于农人而言,就如同失去了根基。
但凡尚存一分自家的田地,李商氏决然不会同意举家外迁;正因如此,当初李商砚才未去阻挠李朝阳买走那七分上好的田。
“破家值万贯”,这句话用来解读李商氏再恰当不过。
满满当当的一大车物件,甚至连大哥这几日劈好的干柴都想着要装上车。
这些举动,既让李商砚哭笑不得,又让他深切体悟到母亲对这个家深深的眷恋。马车不算大,能装下的东西有限,李商砚与大哥偷偷地摒弃了许多无用之物。
由于车上物品沉重,行路艰难,导致他们三人直至城门落锁之后,才堪堪赶到。无奈之下,只能夜宿城外的驿站内。虽说是在驿站内,其实只是驿站旁边的小院,那是驿丞与他人合营的类似小旅社的偏门生意。
安顿好母亲后,兄弟二人来到驿站内的酒肆喝酒。因再过几日便是中秋,驿站内人满为患,多是返乡过节之人,形形色色,良莠不齐。
兄弟俩都不是张扬之人,便寻了个角落,与旁人挤作一团。一盘椒盐黄豆,一盘鸡头鸡爪,再沽上一壶酒酿,二人低声私语着未来的打算。
“砰!”
驿站大门被人一脚猛地踹开,厅内众人皆抬眼望去。只见一群彪形大汉,头戴鳌兜,身披皮甲,手持丈二长矛,大摇大摆地涌进驿站之内。
厅内胆小怕事之人,瞧着他们这般装扮,急忙付了账,匆匆离去。
那彪形大汉为首之人,虎目在厅内扫视几圈,厅内的客人便所剩无几。李商砚依旧坐着未动,继续饮酒,大哥瞧了一眼,也未起身。李商砚之所以不怕这帮凶神恶煞之徒,只因他是现代人,岂能被人瞪一眼便吓得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而大哥则是秉持着文人风骨,向来瞧不起这些吃兵家饭的人。
其实厅内剩余的客人,也大都是见过世面的,其中以文人士子装束的居多。
那凶神恶煞的汉子瞧着剩余的几人,并未作声,领着身后的十多人凑成三桌,呼喊小厮上酒拿肉。
几人喝了几碗酒酿后,心中甚是不快,其中有人便开始怒骂道:“那赵潇致该死上十次都不解恨!”
有人附和道:“没错,仗着长宁侯府的威风,把咱们欺压得太过分了。”
旁桌之人也叫嚷着:“明知咱们今日出营公干,却以锁城为由,不让咱们进城。这般下作的打压,谁看不出来?以后咱们出门都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懦夫!”
“闭嘴!”那位被称作都头的汉子,扫视四周后,厉声喝道,“咱们受了憋屈,自然会有人为咱们出头。在这里干嚎有什么用?还不如省点力气去捉羌人,捉得多了,自有赏赐与勋荣。”
旁边的军将应声道:“咱们若立下功勋,那城门岂能不开?若不开,都监肯定会扒了那赵县尉的皮。”
有人听出不对,便起哄道:“都监比县尉也高不了几级,哪敢扒他的皮。倒是那个厢军的守门官,一定要把他抽筋扒皮。”
一众军将仿佛看到了守门官被扒皮的场景,轰然大笑起来。
“匹夫!”
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细语。
那应和的军将正巧听到,“啪!”酒碗被他扔了过去,怒骂道:“哪来的酸儒,敢触你家爷爷的霉头。”
那被酒碗砸到的是三个身着文士装束的读书人,二老一少,其中的年轻人立刻站起,喝骂道:“岂有此理!匹夫竟敢如此。”
一众正喝得酣畅的军将,立刻抽出腰刀,将那三人团团围住。
那三人中,除了年轻人义愤填膺地指责外,另外两位年纪大的都很淡定,依旧喝着酒。见到周围军将围了上来,主位的中年人不为所动,继续饮酒。
陪座的老者立刻站起身来,和声说道:“主位敢勇稍待,稍待。”
他拨开军将的刀兵,缓步走到那位都头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封公函,递了过去。
那都头本不想理睬,但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便接过公函。一看开头,立刻浑身一哆嗦。他腿一软,踉跄着站起,连滚带爬地跪倒在那主座面前,颤声道:“见过.....咳....见过大府,小...小人知罪,说着便磕头如捣蒜。”
旁边的军将们见都头如此,一时间腰刀如雨点般纷纷落地,当即跪在都头身后。
中年人面前跪倒一片,犹如一群蛤蟆,他失望地摇摇头,叹声道:“这刀落如雨打芭蕉,若是在战阵上也是如此,那些生番们铁定笑得抽搐而死,如此你们也算立功了。”
嘲讽完,见军将们依旧磕头如捣蒜,他也没有过于追究,毕竟是精锐军士,他不愿因小事而与后面诸多将官交恶,便轻轻放过这些蛮横无理的莽汉。
“这驿站已经人满为患,你们还是去隔壁休息吧。”这位大府摆摆手。那凶悍的都头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连忙屁滚尿流地离开。
李商砚听到他如此安排,立刻站起身来,准备出门看护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