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那炽烈的日头宛如熊熊燃烧的火球，肆无忌惮地向大地倾洒着无尽热量。阳光恰似千万支灼热的利箭，穿透稀薄的空气，直直地射落下来。李商砚竭力让自己平静，可那如熔炉般的骄阳似在不断撩拨他紧绷的神经，令他心头仿若堵着一块巨石，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不知危险潜藏何处，他只得耐着性子在街上找寻其他原木。果不其然，所有商家皆称无原木可售，无奈之下只得原路折返。

路上走着，心里还在想。不过是些原木罢了，难道其他镇上也无人敢卖予我？心里对白沙寺的那些秃驴则是恨到极致，不用猜也知道定是那群家伙搞的鬼。

回到堤上，远远望见磨坊旁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周围的嘈杂声在炎热的催化下，愈发令人心烦意乱。他急忙快步上前，只见母亲匍匐在地，死死抱着一位衙差的大腿，拼命哭喊着。这一刻，李商砚愤怒至极，热血直涌脑门，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脑海中嚎叫着——撕碎他们！就见李商砚纵身飞起，一脚将那衙差踹倒在地。但理智告诉他，母亲安危最为要紧，他顾不得理会旁人，急忙扶起母亲，仔细查看她是否受伤。

李商氏此时已魂飞魄散，她用力扯住儿子的衣领，厉声尖叫道：“跑！我的儿，快跑！快啊！”就在此时，人群中几个彪形大汉猛然窜出，将李商砚架住。那个被踢倒的衙差神色平静地拍打着身上的沙土，还悠然地整理好被扯掉的裤子，这才缓缓来到李商砚面前。

“本都头乃安平县壮班驻白沙镇都头，姓赵，名宪宇，你可称我赵都头。现拘捕你，其一，阻挠办案；其二，袭击官差；其三，未经许可私占河堤，以公产谋私利。随便哪一条成立，都要判个流放刺配之刑，你可知罪？”赵宪宇抓着李商砚的头发，狠狠地往后一拉，痛得他头皮发麻。

“知不知罪已不重要了，带走！”自称都头的赵宪宇威严地扫视四周，围观众人不由得纷纷低下了头。胡赖子见他们要走，立刻快步上前喊道：“赵都头，稍等，稍等。”衙差几人停下脚步。他走到都头身边，陪着笑脸低语几句，转而对着李商砚喊叫：“李三伢子，寺里在你这磨面，如今你磨不成了，把工钱退给我，还要赔误工钱，嗯……两贯。”李商氏原本已吓得呆若木鸡，听到胡赖子竟敢冒头说话，心中明白此事定是胡赖子搞的鬼。新仇旧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她嘶吼着扑上去又抓又挠。胡赖子吃痛，转身就是一脚，李商氏被踢得仰面倒地，嘴角渗出血来，不知是伤及肺腑还是咬破了嘴唇。

李商砚见状，立刻像野兽一般挣扎起来。衙差们似乎经验丰富，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按住。见挣扎无用，李商砚只得死死盯住胡赖子，恨声叫道：“胡赖子，你竟敢如此辱我！我定会将你四肢一点点砸碎，再让你一点点吃下去。”这般恶魔般的嘶吼，从一个被缚之人的口中发出，极像一个笑话。衙差们和胡赖子猖狂地笑着，这种事他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每次怒吼的人都像极了择人而噬的野兽，但过不了几天，这些野兽就会变成被抽了筋的癞皮狗，连狂吠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着几位衙差的轻蔑嘲笑，发泄完怒气的李商砚无奈地低下了头。“我给！请先放开我一下。”李商砚向赵宪宇请求道。赵宪宇一直冷冷地盯着这个又黑又瘦却长得极高的少年，他有着与其他少年不同的成熟与疯狂。本来他不想同意放开他，但再次望向他那黝黑深邃、凛冽不可抗拒的眼睛时，他下意识地摆了摆手。等李商砚被放开，他才惊觉自己的举动有些被动。

李商砚从怀中掏出这几天收的三贯钱，扔到胡赖子脚下。“等下把你们的粮食拉回去，这是赔你们的损失，至此两不相欠。不过，踢我母亲这一脚，我会记住的。”他的眼神如同盯着一具死尸。

李商氏飞快地爬起来扑到李商砚身上，颤声道：“儿啊！儿啊！不该这么冲动的，不该啊！没了你，俺可怎么活啊！”李商砚知道时间不多了，低声对母亲说道：“去找扁担叔，他或许能帮我。小心点，不要被人发现，否则事情就难办了。”

随着赵宪宇再次示意，一众公差押着李商砚快速离去。李商砚转头看着母亲发疯般地往村子里跑，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心里明白，一个小小里正如何能与镇里的都头抗衡？何况，李朝阳又为何要帮助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呢？可怜吗？同情吗？只是，若不这样说，又怎能稳住几近疯魔的母亲呢？

——白沙镇，壮班公署。

破旧民房围成的大院，朱漆大门歪歪斜斜。壮班们将公差不修衙门的理念贯彻得淋漓尽致。民房大门上挂着一块红底黑字的牌匾，上书“壮班公署”四个大字。

进了大门便是大院，院内堆满了各种被收缴来的货物和活禽。几个不知名的帮闲正勤劳地挑挑拣拣，然后装车，再恭敬地奉上几两碎银，大摇大摆地出去贩卖。

进入院内的衙差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为躲避酷暑带来的炎热，早早回房洗净被白沙遮住的精致面容去了。唯有一个尽职的瘦小衙差，用绳子牵着李商砚走进一个破旧的木笼，那笼子极像关狗的。本能抗拒的李商砚不想进去，换来的却是凶狠的一脚。

进去后的李商砚转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瘦小衙差觉得自己未被尊重，于是故作凶狠地骂道：“看什么？该死的贱民，等下有你求爹求娘的时候。”果然，敌人的威胁往往是真诚而真实的。在阳光的炙烤下，李商砚很快大汗淋漓，汗水流到嘴唇，令其干裂，喉咙也变得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