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菊反倒很平静,“反正奉天也要下雪了,北京暖和些,挺好。”
梅兰芳看两个人都没慌,松了口气。
“这就好了,我在东单麻线儿胡同有着一处院落,小冬现就住在那儿。[4]我已然跟她说好了。您二位要是不嫌弃呢,就也在那儿将就些儿个时日。等着我再想办法送你们回去东北。“
两个人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就只好按着梅老板的法子来。他们也顾不上去跟顾维钧和顾太太告辞了,一行四人,叫了两辆黄包车就直奔了麻线胡同梅老板的外宅。路上男人们一车女人们一车,走着走着,秦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问梅兰芳:
“今天咱们去的地方,为什么看牌子上说叫六国饭店,您却要叫万千巡呢?”
梅兰芳笑笑。
“这当然是他张汉卿的主意了,六国的酒吧叫Worchester Lounge,汉卿说这么好的地方没个中文名可惜了,就谐音说叫万千,至于巡呢,汉卿说别人酒过三巡,我张学良万巡千巡都没问题。所以在我们这些个朋友中就这样叫开了。”
秦强哈哈大笑。
“张兄真是性情中人啊!”
刚说完,他心里突然回想起郭松龄的叛变将是张学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他将在苦难中成长为奉系的当然的接班人,也就不能再是原来那个容易轻信人的轻狂少年了。想到这,秦强心里不免为他这个朋友感到有几分伤心。回头再想想自己看过的历史:东北,尤其是山海关到奉天一线未来一个多月都不会安全,所以想回去怕是也不容易了。在北京住着没身份问题不大,但要是想坐车回去东北可能就不容易了。到时候少不了还得请梅老板帮忙弄一套身份,说不定还得去麻烦顾先生顾太太。
想起顾太太秦强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像她这样的女人不管是在这时的中国还是一百年年后的中国恐怕拿着手指头数都是数得出来的了。于是他就随口问梅兰芳,“梅老板,这个顾太太可真是与众不同,她是个什么来历您一定清楚吧?”梅兰芳也微笑着,说这顾太太可不是一般人物,她本家姓黄,是东南亚糖王家庭出身,富可敌国,之前嫁过一个英国贵族。后来在巴黎遇到了老顾,这也结婚有几年了。他们生活倒是跟我们一般人家的确不同。汉卿不喜欢她你也听到了,我想可能他俩之前有过什么过节吧。“[5]
前门到东单没有多远,在午夜严峻的北风里,两辆洋车静悄悄地地停在了梅老板的外宅门外。一间小四合院,精致典雅,院里院外几棵老树。夜里无光看不分明,梅老板也就不介绍了。他和小冬住在正房,西厢房连着厨房,住着佣人,东厢房一间书房,另一间就是客房了。孟小冬年轻,已经睏得睁不开眼了,就先告辞自己去睡了。梅兰芳引他们去客房,说天晚了,您两位先将就一夜,明天再慢慢安排。
秦强和阿菊走进东厢,一铺炕上被褥铺得整整齐齐,没过多的装饰,一个多宝格放了一些书、几个漂亮的青花和一把如意,一把宝剑和一把拂尘挂在对面的墙上,好像要召唤吕洞宾。秦强侧头看看也已经睡眼迷蒙的阿菊,“你看这事情搞得,真是委屈你了。”
阿菊睡眼迷离,挽着秦强的胳膊。
“阿菊不怕,有阿强在身边我很安心。”
秦强于是就安排阿菊先睡下。
他习惯性地看了看他的小黑石探测器。今天又记录到了有穿越人。
秦强仔细回忆一下,这两次出现记录在场的都有阿菊、谭海和张学良。那会不会他们三个中间有一个是穿越人呢?可能。张是历史人物,记载详细,不太可能是穿越的。但阿菊和谭海就来路不那么明确了,可以想法子问问他们。当然,因为这两次都是在大型聚会场所,当然也不排除有其他穿越人到场的可能。像上次自称作家的Igor和这次的顾太太的作风就都有些穿越人的劲头。又或者这民国时代本就有些人的心灵和思维是属于一百年后的。该死。躺在炕上秦强突然意识到这个炕是热的,这就说明或者他们从饭店出发之前梅老板就打过电话过来让佣人把炕烧起来预备着,或者这个炕本来就是每天烧着的,说不定梅老板回来的晚了的时候就自己在这间睡了。在没有21世纪的种种快捷之前,人生活的节奏像下棋一样,要先料一步或几步,很有趣。
炕烧得热,阿菊又穿着外衣和衣就倒下了,现在把被子踢开了,红扑扑的脸在炕上睡成了大字。秦强心说这回轮到我照顾你了,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啊。他帮阿菊脱下外衣,又给她盖好了被子,熄了煤油灯和她并头躺下就睡着了。
[1]泽尔达、菲兹杰拉德:著名作家斯科特、菲兹杰拉德的太太。著名的时代风潮风向标,著名的派对组织者和爱好者。
[2] Flapper,二十年代流行于欧美的无袖连衣裙,有时会陪有羽毛头饰,和流苏披肩。
[3]后来在郭松龄败亡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张学良遇到难事都说如果茂宸在就怎怎样。
[4]梅兰芳和孟小冬相恋有记载是1925年,有的记载是1926年,但结婚同居统一记载在1927年。因故事需要就不负责任地放在1925年底了。但如果两人的确1925年相恋,孟小冬结婚前就暂住在梅兰芳的一处房产也一点都不意外。梅兰芳号称梅半城,意思是可以买下半座北京城。解放前,他在北京有十几处房产,在东单麻线胡同的确有过物业。
[5]张学良60多年以后在唐德刚记录的回忆录中特别提到他不喜欢顾夫人的细节,说明他特别介意黄这个人。有人提出是顾太太主动招引张未果种下了不好的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