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秦强知道长生喜欢机器，放在院子里他自己没两天就研究明白了，硬说要教他他反而不爱学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各自忙活去了。先把老胡的东西搬到对面秦强的下首间，秦强带了两个来看房子，觉得一家姓陆的不错，陆大哥在煤场工作，陆大姐在家带两个儿子，一个三岁、一个五岁。大人们看着勤快本分，孩子们也不讨厌。秦强就答应租给他们其中一间，收了他们7个银元的租金加定金。长生回来也说许老夫子有个远房亲戚也要来看看。牙人也说再介绍几个来看。秦强这一头忙完了，又要赶到四平街去给大家分发当天的份子钱，忙活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午饭都没顾上吃呢。后来他们巷子口干洗店的张大娘让孩子跑来问秦强，说衣服你不是昨天说今天一定要取吗，怎么还没来呢，再不来就关门了。秦强这才猛地想起来，他还答应菊子小姐今天去送衣服呢！刘婶遇袭，事发突然，送衣服这件事根本就完全忘在脑后了，还害得人家白等了一天。没有手机就是不方便！

秦强看看时间还勉强可以，幸好还有自行车，他赶紧去取回了西装，扔到车筐里就往千代田通骑（即后来的中华路，当时是满铁附属地连接老城的两条大路之一，另一条就是前文的浪速通，即后来的中山路。）。等他骑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到了阿菊家门口，使劲敲门，里面没有人应。秦强拍拍脑袋，这时间阿菊肯定是上班去了。他跨上车又往红鹤骑。

红鹤是很高级的酒吧加餐厅，来的人不是坐汽车就是坐马车，坐个人力车来了都会觉得没面子；秦强此刻满头大汗，一身长衫被已经吹干的汗渍印出了两个白圈，而且还骑着个车自己来了--这样的顾客红鹤还是第一次接待。所以他手里托着装菊子爸爸西装大纸包出现在门前的时候，门童赶紧上来拦住了他。

“送货请走后面。”

秦强一愣，看看大包。

“我这不是送货。”但他如果说来找人又怕给阿菊添麻烦。

“我是来吃饭的。”

“如果您是来吃饭，那么请麻烦您正式着装。”门卫不卑不亢。

“嗯…”

秦强灵机一动。

“我的正装在这个包裹里。”

门童这辈子怕也是第一次见到把正装打包好带到餐厅来换的人。

秦强也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借宝地卫生间一用，或者我在你饭店旁边过道里将就换一下也行。”

门童怕他真要在公共场合脱衣服，赶紧就让他进去了。

秦强既然混进来了当然也就懒得再去换衣服了，而且酒吧这边灯光比较暗，可能也不那么说不过去吧。领位的服务生问秦强有没有熟悉的陪酒小姐，秦强忙不迭地说要找菊子小姐。

阿菊被放了一天鸽子，此刻正在心里默念一千遍再也不相信秦强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了呢--秦强就愣头愣脑地出现在了门口。阿菊看他长袍都是汗，头上也是湿湿的，手上还捧着个大包裹，心里的气也消了一半。没等领位的回头找她，菊子自己就过来了，“我们不熟的。不要把他记在我名下。”她对领位说。

秦强听她故意用中文说知道是说给他听的。也不反抗，笑嘻嘻的看着她，“对对，昨天之前还不熟，那时你都还在天上呢。”

阿菊知道秦强又在说小兔子的故事，抿着嘴轻轻笑着，“秦桑，这边请。”

“是强哥。”秦强故意捣蛋，在阿菊耳边悄悄说。

阿菊轻轻笑，“嘘。”

阿菊把秦强安排在酒吧的角落里，小声跟他说：

“强哥好笨啊，我故意跟前面说跟你不熟呢，这样我就不用按规定卖你酒啊。”

秦强知道她想给他省钱，很感激。但同时也觉得阿菊认为自己在这里消费不起，也有些不服。于是他说：

“但如果把你安排给我了，那我们不就可以一直在这儿说话了吗？我还得好好给你道歉呢。需要很多时间的。”

“你终于来了我就很高兴了，也没什么好原谅的，看你满头大汗好像自己跑来的？”

“骑自行车来的。”

“哇，好想看看。”

“没关系啊，等你下班我骑车送你回家。”

“可是要很晚的，一般卖够酒都要10点以后了。”

“你每天要卖多少钱的酒啊，我要是都买了你不就可以下班了？”

“说是这么说啦，一个人花30个大洋花在酒上好浪费啊。”[2]

“那你就带我去附近逛逛啊，30个大洋可以雇个导游，还送酒也不错啦。”

“嗯。那……”

秦强身边平时还真不带这么多钱，因为今天都在跑房子的事情，本来就多带了些钱。又收了陆家的定钱和账上剩的今天的利钱，但是饶是如此，统共也不过三十几个。

但那个时代三十个大洋真的可以买不错的好酒，两个人挑了几瓶最好的香槟，阿菊在店里借了一个小柳条筐交给秦强提着，秦强还不忘让阿菊在匡上盖了湿手巾和冰。阿菊笑得好灿烂地挽着秦强的胳膊高高兴兴提前下班了。走出门的时候，门童看着这个刚刚混进去的，身上穿着前后心印着白汗圈长袍的中国人拎着一筐酒还拐走了陪酒小姐，不胜惊讶。赶紧把自行车给他推过来。瞪着眼睛张着嘴，也不知说什么送他好。真正的张口结舌。

秦强把酒放在车筐里，西装夹在货架上，请阿菊坐在横梁上。心里不知为什么冒出来一句意大利语：“avanti！”他扬长而去，只留下满街异样的目光。

[1]英国凤头牌(Raleigh)，是民国当时比较高端的自行车，但也不会比日本造的三菱贵多少。这个时候东北还是各国的自行车都有呢，9、18之后东北市场渐渐就被日本车全面占领了。

[2] 1925年30个大洋大概是中产阶级一家一个月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