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兜兜转转,半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土匪的山寨。秦强瞬间觉得宿命感喷涌而出压向了他,心想:
“所谓生有地、死有处,恍恍惚惚二十几年,我秦强这一百多斤今天必定就扔在这儿了。”
山寨不大,就是一个废弃的小庙,山门两旁十几个大桩子钉在地上,一字排开。每个桩子上都赫然插着一个人头!有男人,有女人,有的已经腐烂变黑了,有的已经是森森白骨,有的顺着桩子上流下的血迹还是鲜红的。更可怕的是有几个人头上还明晃晃的扣着人的一整套肋骨!像一个个笼子套在头上,仿佛死了也不能放了你去托生!想都想不到的残忍在紫红的夜幕映射下看得秦强毛骨悚然。山里刚下过雨,一阵阴郁的山风吹过,送来一阵令人眩晕的、难以形容的味道--血腥味,夹杂着腐败的臭味和老房子的霉味,掺和着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骚味。秦强心里笃定如果真的有地狱的话,那地狱应该就是这个味道--恐怖的味道。
四个人被连踢带打的推到了东厢房旁边,靠墙坐在地上。正房里又跑出来几个土匪。老胡似乎朝着其中两个用下巴指了一下受伤的土匪。这几个土匪正准备把跟老龚拼斗受伤的土匪抬去包扎时,匪首抽冷子凄厉地高喊了一声:
“先别走!这个龟孙子废了你们二当家的,你们怎么说!?”他指着老程的尸体喊道。
火光照着他圆睁着的狂乱的眼睛,他抬手就要杀人!
“砍他的脑袋!”一个土匪说。
“剁碎了拿去喂猪!“另一个土匪说。
“都他妈的混账!”匪首大吼一声。“哪能那么轻饶他!把个猪狗不如杂种操的肋扇子摘了做狗笼!让他妈的永世不得超生!“
秦强不用多想也明白了,外面那些头上扣着自己肋骨的人头都是匪首最恨的人,那也就是所谓的扣了狗笼了。他望向同行的三个人,许老夫子已经吓傻了,面无表情,屎尿流出来了也不知道;老龚因为失血已经意识模糊了,但害怕下一个就要安排他,身体不自觉的前后快速晃动。然后秦强望向老胡,老胡还是轻轻朝他摇头,摇头,然后深深的低头。
正当土匪们要向老程的尸体准备动手的时候,老龚突然像疯了一样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
“你们都住手!我们是大日本帝国的侦察兵!敢动我们,关东军明天就来杀你们个鸡犬不留!”
奇峰突转,匪首也是一愣。他旋即意识到既然乘客们的来历已知,老胡也就不用再演戏了,就给他松了绑,沉着脸问他:
“老三,这是怎么回事?”
老胡答道:
“我也不清楚啊。我光看他们行李重,有利可图了。这么着,大哥,先查他们行李。”
几个土匪把那个大皮箱从大车上拉下来,打开一看果然是各种精密的测绘仪器和厚厚的一叠图纸还有两把日本刀。一个土匪在老程的贴身衣服里搜出了一本小书。因为外皮是油布的,所以还没有被血染透。匪首一把夺过来扔给许老夫子。
“老东西!念!”
一个土匪给老头儿切断了绑绳,许老夫子哆哆嗦嗦的捡起了那个小本子,就着火光,颤巍巍的念:
“军,额,啊,队、队,手、手、手”
“手什么手!”匪首不耐烦,雷鸣般地大吼。
“牒、牒牒牒、牒牒,手、手、手牒。”许老夫子哪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啊。
“接着念!”
许老夫子颤巍巍地翻着,手抖得实在太厉害,眼睛也跟不上了。读不下去。
秦强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说:
“老先生看不见了。我来念。”
匪首看他并没太害怕,颇感诧异,转身对老胡说:
“老三,这是个他妈的什么东西?”
老胡迅速地定定地看了秦强一眼,仿佛让他明白事情到了关键的部分了。然后老胡故意大声对秦强说:
“蠢东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老胡转过头对匪首说:
“大哥,这是我这次山下收的一个小兄弟,我还以为挺精明能干呢,上来就他妈给我丢脸。”
匪首上下打量着秦强,就在这千分之一秒内,秦强心里想,今儿也就是今儿了,这一场戏我要演不好就把我的命和老胡的命就都搭进来了。想到这儿,秦强横下一条心,也不顾双手反剪在背后,扑通就给匪首跪下了!往泥地里使劲磕了个头,高声嘶喊:
“全听大哥调遣!”
匪首若有所思,拿马靴尖挑起秦强的下巴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秦强觉得不能再演了,再演可能就演过了,于是就憋住气,大着胆子低眉看着匪首。这一秒钟,秦强感觉他在生死之间悠悠地转了三圈。
“起来吧!老三,给他松绑。“
老胡给他割断了绑绳,在他背后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腕表示嘉奖。
“你来接着念。”匪首看来是相信了老胡,对秦强的语气有所缓和。
秦强从许老夫子手里接过了《军队手牒》。
“前边好多页都是日文,从夹杂的汉字看好像是训话,”秦强解释说。
“哦,有了,这里好像是名字,成田信佑、情报部、奉天支部。”秦强明白老程为什么姓程了。
“再去翻翻他。”匪首指着老龚说。
秦强走过去,老龚眼睛血红,瞪着他的眼神仿佛要射出火来,显然也是相信他们是一伙的了。
秦强入戏很深,上去就恶狠狠地给了老龚一个耳光。打了之后他心里马上有点歉意,心里想我这辈子从来也没打过人啊,想不到第一次打人居然打了个民国十三年的日本侦察兵。
老龚失血过多,坐都坐不住了,其实已经无力反抗了。秦强从他怀里也搜出了一个一样的小本子,翻到同样的页数,读:
“宫城功一郎、情报部、奉天支部。所以他说姓龚。”
匪首看来是相信他们的确是日本人了,明白了事情有些棘手,出神的思考下一步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