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小厮上前来给袁崇真解脖子上的披风系带,一眼瞟见罗蓝田,手上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伺候先生去,这里我自己来。”
袁崇真抬手挡开小厮,一边自己解带脱衣,一边笑着答道:“这位是家里新延的西宾,姓白,字泽御。与我年纪相仿,投契合缘,名为师生,实则兄弟,今日硬拖他出来散散心,顺便认识认识你们几个。
他这人冷口冷面,不爱说话,乍一看象瞧不起谁似的。其实面冷心热,是个性情中人。你们见怪不怪的,慢慢接触下来就知道了。”
小厮低头转向白泽御,伸手来解斗篷的同时偷偷一抬眼。
白泽御不动声色,微一颔首。
小厮定了心神,将斗篷脱下拿在手中,回身来接袁崇真手上的披风。
白泽御一袭箭袖白袍,恬静如水冲众人一抱拳,算是打过招呼行过礼了。
罗蓝田注意到他的右掌心里,不合时令地握著把白玉骨扇,那手白得与玉扇颜色几无差别。
罗武达目不转睛盯着白泽御看,大受打击地附到罗蓝田耳边嘀咕道:“我真开了眼了!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了。”
罗蓝田听得好笑,小声答道:“胡说八道。”
屈伯约忍不住也对白泽御的相貌大加赞叹,尔后分别为在场的几人一一作了介绍,又招呼着众人重新落座。
袁崇真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问:“伯约兄,你就不能不走吗?再有几个月就到明年春闱了。咱们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一朝得中、名动天下?你连个试一试的机会都不要了?”
“得中了又怎样,”屈伯约苦笑道:“天下知名又怎样?若不能学为所用、济世安民,还不如当个目不识丁的老农老圃,吃饱了不愁,安安稳稳了此一生。
家父有了春秋,月初这一场打击,接连病了这么些日子。好在祖先庇佑,近几日慢慢恢复了,就一直吵着要回豫章老家去。
家父对官场已是心灰意冷,伯约亦无进取之心。从今往后,只求二亩薄田三间屋,守着老父亲,菽水承欢、床前尽孝罢了。”
众人尽皆默然。
钱大勇赶紧转移话题说:“功名要不要的,人各有志;学问总不该懒惰荒废。夫子上个月留了作业,限题《秋色赋》;这两个月来,他老人家都在礼部帮忙,根本无暇顾及咱们。眼看着季秋将尽、孟冬要来,各位仁兄,有没有谁是已经完成了的?”
袁崇真打点起精神说:“我的写完了,可巧就在身上带着。来之前我就打算好了,借今儿这个机会,给你们几个过过眼呢!”
座中气氛稍显活跃。于钊探身过来,伸手在他怀里乱摸,“身上带着不早早拿出来?让于小爷开开眼,看看袁大郎自从请了新西宾恶补,有没有文思大进。”
袁崇真扭住他的手踝往座位上一搡,自己从袖袋里摸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桌面上一丢,面有得色地说:“想看的,拿去!”
罗武达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然后半歪到罗蓝田身上,边展文稿边嘻嘻笑道:“六哥来看‘袁末等’的大作!他有个谁也比不了的本事——哪怕是写吊文,也能让人看得发笑。”
罗蓝田先就忍不住笑了,偏过脑袋就着罗武达的手,逐字逐句地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