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蓝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究竟是你隐瞒得好,还是你爹放任着你不管?你不知道你们两家的爹,是政治死对头么?”
“我知道!”
罗武达不无烦恼的,用又撒娇又赌气的口吻说:“可他当初送我去读书的时候,也没告诉和谁家的爹是死对头,不让跟他们的儿子们玩啊?打小跟我玩得好的几个同窗,屈伯约算一个,袁崇真算一个,可结果他们两家的爹,和我爹都不对付!
子一辈父一辈的,儿子是儿子,老子是老子,交朋友怎么还要看家世啊?那卞吉庆的儿子和咱们倒是亲戚呢!可我一看见他就犯恶心。”
罗蓝田觉得荒唐又想笑,“那你拿人家当朋友,人家对你是真心好么?”
“对我不好,我还能拿他们当朋友?我又没有个上赶着巴结谁的贱病!——六哥不算,我长这么大,只上赶着巴结过六哥一个人。不过咱们是兄弟,也算不上巴结不巴结的,对不对?
他们两个,打小就跟我关系最铁。那个袁崇真,被他爹大板子抽得屁股都开花了,还一瘸一拐地照找我不误呢。”
罗蓝田想了想,试图安慰道:“不是说非要凑在一起玩,才叫好朋友,好朋友也可以只放在心里。有时候,政治环境不允许——你像那个嵇康和山涛,名义上是绝交了,而且是大书特书、昭告天下的绝交,实际上彼此的感情却心照不宣。”
“可能因为我跟他们,还达不到嵇康和山涛那种彼此信任的程度吧,”
罗武达贴伏在罗蓝田背上,异常的安静乖顺,“我怕伤他们的心,不敢表现出来冷淡和疏远来。”
罗蓝田不说话,背着他慢慢地走。
“不对!”
罗武达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腰背坐直,连抽罗蓝田的肩膀好几下,“我倒是信任六哥的,可要是有一天,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如果六哥躲起来不肯见我,跟我提什么绝交之类的屁话,我真气也要气死了。”
罗蓝田心上像挨了一锤,先是闷痛,接着是麻痹了似的舒坦。
热切的、想表达信誓的冲动从心里冒出来,最后他笨嘴拙舌地说:“六哥不会。”
西京城八水环绕,东北方向十余里处是玄色深广的灞河。河面跨水作桥,名曰灞桥,两岸筑堤五里,栽柳万株,
自春秋时候建桥伊始,灞桥就是关中的交通要冲,乃是出入尧关和潼关的必经之路。汉人凡有离京东去者,亲友必要送客至此,设酒饯行、折柳赠别。
故而夹河两岸酒肆林立,亦有不少画舫船厅临水而设,因为清净雅致,常被京中权贵包作观景、宴饮之用。
罗蓝田和罗武达兄弟二人,带着小厮长欢赶到船舫上时,屈伯约和罗武达的另外两位弘文馆同窗,名唤于钊、钱大勇的,已经先到了。
罗武达毫不掩饰夸耀之情,得意洋洋地将罗蓝田介绍给屈伯约他们几个。
屈伯约等人最了解罗武达的心性,立刻亲亲热热地围住罗蓝田,东拉西扯地客套寒暄。
刚分宾主落了座,就见袁崇真大步流星地,一挑帘子进来了。
“恕罪恕罪!”
袁崇真满脸是笑,拱手作揖一圈道:“出门前被老爹捉去,足足罗唣了半个时辰。路上紧赶慢赶的,还是晚来一步,有劳诸位贤兄久等,饶恕则个,饶恕则个。”
众人重又起身见礼。屈伯约笑着说道:“不晚不晚!我们几个也是刚到。最慢的是陈公执,到现在连个人影儿都还没有呢——身后这位是?”
随同袁崇真前来的还有两人:一个身披墨色斗篷,玉面电眼,朗然照人;另外一个则是绿衣青帽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