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半岛。
推开家门,本以为是冰冷漆黑一片,谁知却是一片通亮。
“秦浅?”
因为在酒会离开的时候被翟立松叫住,说了一些事。后来又在江边水上等了一阵康湛,所以现在已经很晚了。
他以为秦浅应该已经睡下了。
可是叫了她的名字,也不曾听到回应。
翟钧霖握着钥匙进门,路过饭厅时余光掠过,驻足。
他折身,走到桌前,玻璃杯里盛着蜜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暖意。
杯子底下压了一张便签:蜂蜜水。锅里温着粥,自取。
是秦浅的字,娟秀古典中,笔锋蕴含强劲,锋芒暗隐。
都说字如其人,倒还真说得没错,清清冷冷,看似温婉,却小小的身体又积蓄着巨大的爆发力。
他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是蜂蜜水。
虽然他倒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但意外的,觉得口感不错,清甜不腻。
那味蕾在舌尖,轻轻蔓延开来,倒是让他有些胃口。
转身去了厨房,看见锅里的粥,翟钧霖思绪突然恍惚。
似曾相识的画面,涌入脑海。
“吴婶说你今晚有应酬,我想你应该喝了不少酒,给你熬了点粥,暖胃,要不要我给你盛一碗?”
“吴婶说,喝了酒要吃点东西,不然胃里会不舒服。”
好似在他们结婚的第一年,那个时候,他们相处,陌生的熟悉,她对自己,尴尬无措中,似乎也有十分的关心。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翟钧霖也不记得了。
当年的他,对于这场婚姻,一如秦浅说的,他们谁也不愿意。
只是,秦浅似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他不能。
所以,他只记得,从前秦浅做的这些贴心事,在他眼里,做得越多就会越反感。
当时的他,清楚地记得秦浅说过的不自愿,明白她同他一样,不过也是个无辜的人罢了。
所以他选择无视她的好,尽量做到“相敬如宾”,虽然相处起来,极其的不自然。
但是他也努力克制,尽量避开两人的相处。
直到后来她刚好出国,她开心,他也如释重负。
最难相处的,不是跟厌恶的人在一起而是你明知她也无辜,心中有厌,却不能恶。
翟钧霖端着那碗粥,掌心从温热渐凉。
他有些麻木机械地舀粥喂进嘴里,想起在那一年里,他似乎一次都没有喝过她给自己煮的粥。
吃完一碗凉透的粥,翟钧霖难得的竟然把锅碗都刷了。
回屋路过秦浅的房间,他驻足停顿了许久。
缓缓伸出手放在门把手上,他轻轻地拧动门把手,却始终没有推开。
仿佛那扇门有千斤重一般,就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推不开。
翟钧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感觉脑子乱糟糟的,心里也闷糟糟的。
耳边全是喻笙、康湛他们还有秦浅在那个喷泉池旁说的话。
“你不是说挺了解秦浅的吗?怎么,自己的岳父不认识?”
“那年她刚十八岁整整十七天,通讯全无”
“从始至终,所谓的父母,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们的女儿,正在地震灾区,生死不明。”
“那天,她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大声地质问,只是靠在我的肩头,无声地哭着落着泪。”
“我六岁的时候,你大儿子只比我小四个月,你女儿还在你肚子里离婚的时候,我那年十一岁。”
“我亲眼看着你怀着,旁边扶着你的野种进医院孕检的”
“湛氏继承人湛越,有一位未婚妻,同样作为四大家族之一的封家小女儿,封喻笙。”
“你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来头的媳妇儿?”
翟钧霖明明知道,从理智而言,他应该弄清楚秦浅,究竟是谁?
她究竟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来头?喻笙说的他配不上秦浅,是朋友之间的相护,还是事实就是如此?
可是他知道,他明白,脑海中却总想起秦浅那清冷无澜的眼,回荡着她说的那句话心这个东西,以前我还有。现在,没了!
还有喻笙说着,他脑海里就情不自禁浮现的画面。
那天,她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大声地质问,只是靠在我的肩头,无声地哭着落着泪
翟钧霖不知道,一个人究竟要经历什么,才能够到说自己心都没有的程度?
一个人又究竟要承受多少痛,才能哭也只能无声落泪。
在他眼里,这七年来,秦浅冷冷淡淡的,就跟没心没肺似的。
谁知道,她不是没有,而是不想有。
只有一个人的心,千疮百孔,被伤透,才不想有心。
没有心,才没有伤,才不会痛。
最后,翟钧霖手指僵硬地松开了门把手,收回手,转身回了房。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似乎也没有资格去安慰关心什么,也许不打扰,是他此刻唯一能为她做的
在房间内的床上,秦浅静静地躺着。
她听到了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她屏着呼吸,希望男人不要进来,也想着等他进来,自己就选择装睡。
今晚的她,已经再也没有精力再去面对谁又或者说,今晚的她好累,已经无法再强颜欢笑。
对徐凤仪和孟清安做的那些事,她觉得发泄得畅快,可内心一点也没有觉得快乐。
有些事,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不管她如何报复,那些伤也不会完好如初。
有的,只是伤口的痂再次被掀开,再更清醒地痛一次。
她听见了,门口的男人松开了门把手。
她也听见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还有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
睁开眼,黑,撞入眼里,一室的空冷。
秦浅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鼻尖一酸,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入鬓,冰凉入心。
当晚。
酒会结束,送走宾客后。
许绾绾和翟钧东回到休息室取东西,顺便歇了会儿。
见翟钧东皱着眉,有些难受地靠在沙发背椅上,抬手揉着太阳穴。
她转身到旁边,给他泡了一杯清茶。
翟钧东拧着眉抬手推开。
“喝点吧,你今天喝了不少酒。”许绾绾坚持地把酒递到翟钧东手里。“暖暖胃。”
翟钧东接过,吹了吹,喝了一口,胃里是舒服多了。
许绾绾绕到沙发后,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放在男人的太阳穴处,力道合适地揉着。
“本来那个孟清安还跟我说什么秦浅是孟封南的私生女,没想到出了后面这事儿,才知道,她才是那个私生女。”许绾绾想起当时孟清安的义愤填膺和鄙夷,差点就信了。
许绾绾也算是嵘城的世家,虽然不是说像翟家这么高的地位,但是世代经商,也算中上层。何况他们家也算是书香世家。
想到孟清安自己作为私生女,还猖狂地诋毁秦浅是私生女,许绾绾都觉得这个女人太恶心。
这里面的厌恶情绪,无关对秦浅的维护,只是名门正牌,对出轨,小三,私生子,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唾弃厌恶的。
“有时候,谎话也一定程度的相当于真话。所有的谎话,都是建立在一定事实上捏造的,里面的真真假假,不是真就是假,就看谁能判断得准确了。”
许绾绾的动作顿了顿,细细琢磨了一下这句话,觉得好像是有些道理。孟清安的话不足为信,但总归,肯定有一个人是私生女的,倒也能顺藤摸瓜,摸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是知道秦浅的身份了,就是两父女的关系这样,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许绾绾继续给翟钧东揉着,感叹,“倒是没有想到秦浅竟然是孟封南的女儿。说起来,她也还真是可怜,明明自己才是大小姐,却被欺负到这种地步。”
虽然话是惋惜的话,但是语气中,倒是没有多少怜惜的意思。
只是单纯的感慨罢了。
“如果感情好,兴许对我们还没有多大益处。现在这种状况,倒是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怎么说?”许绾绾问到。
“倘若父女关系好,便知道秦浅在翟家的处境并不是很好,爱屋及乌,对我们也会有排斥。但是如果不好,孟封南又想跟秦浅重修旧好,那么就会想办法从各方面下手。”翟钧东顿了顿,喝了一口茶,嘴角勾起笑意,“病假就容易乱投医。”
“你的意思是说?”
“我们不是刚好有个项目需要政府那边过审吗?”说完,翟钧东也感觉舒服多了,抬手握住女人的手,“好了,你歇会儿吧。”
他牵着许绾绾的手,拉着她绕过沙发,坐到他旁边。
许绾绾坐到男人身旁,眼眸轻轻动,一笑,“那我让人安排一下,找时间约一约孟封南。”
伴山雅筑。
宋繁城卧室。
他撑着地板一边做着俯卧撑,一边接着电话。
“那边血液检测出来怎么说?”
“老大,就是他!”郑岳在那头激动地说,“那边传过来的血液检测报告,确定无疑,秦初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男孩!”
宋繁城“嗯”了一声,继续做着俯卧撑,不曾停歇。
电话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哎!老大,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郑岳问。
“秦浅的资料查得怎么样?”
说到秦浅,郑岳顿了顿,“老大,你猜得可能没错,秦浅的资料,我们查得并不是那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