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不反对,我想申请和伦森布林克博士同去一趟北非寻找帝王谷。”
“什么?”
“噢,您二位可能还不知道,”穆不动声色地编瞎话道,“是这样的……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希腊内战期间,希共游击队和南斯拉夫志愿军曾在南马其顿地区发掘出一批文物,只不过由于战场失利,这些文物先是被转移到了阿尔巴尼亚,后又被送往苏联。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我国有位历史学专家有幸在圣彼得堡——哦,当时还是列宁格勒——见到过其中一块石板,还留下了照片。经研究发现,上面同时刻划着迈锡尼和古埃及文字,并且都提到了帝王谷,以及一些天文学相关的信息,由此推算,帝王谷的位置很可能在今天的利比亚境内。”
“你的提议……在技术上可能会有点困难,”伦森布林克挠挠头道,“利比亚和我们交恶以久,想要和他们沟通并不容易;而且科研经费……”
“没问题!”老教授愣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安德鲁医生!您办公室的电话可以打国际长途吧?”
“啊,是的,这边请。”
伦森布林克有些诧异地思量着老师那股自信的来由,心中豁地一亮:“穆老弟,我知道老师要找的是谁了,如果那个人真肯出面帮忙的话,只怕咱们要去的是火星都有可能呢!”
“何方神圣啊?这么厉害?”穆饶有兴趣地问道。
“德国莱茵沃特集团的总裁——大卫·塞纳钍斯先生!怎么样,他的大名你不应该感到陌生吧?”
穆的眼眸深处有如鸷鸟般的凌光一掠,脑海中迅速闪过白银三人组几句不经意的对话——“真不好意思,我恐怕今天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呢。他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惊人业绩啊?”
伦森布林克似乎是被他给难住了,沉吟良久才回答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听人说,塞纳钍斯先生是位商界奇才,他从大学期间开始创业,至今不过五年,名下的莱茵沃特集团资产已然超过了百亿欧元!其经营的业务遍布银行、电子通信、能源开发甚至航空航天各个行业。不过如此强劲的势头自然会引起一些人恐慌的,希腊船王梭罗家族就曾经在去年的一场记者招待会上公然将他称作‘祸根’。”
——恰巧五年是吗?穆点点头,“他这么耀眼,那些老牌财团就听之任之,任凭一代新人分蛋糕而无动于衷吗?”
“还真让你说中了。”荷兰人惋惜地叹了口气,“不过没用。97金融风暴期间,美国、日本的好几家财团就曾试图联合起来将他扼杀在摇篮里。”
“那结果呢?”
“当然是以塞纳钍斯先生的全面胜利而告终了。据说在最危险关头,他出人意料地将资产全部投向了香港股市——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但是不久,随着中国政府动用战略储备金对股市进行干预,以及韩元与人民币绑定政策的出台,莱茵沃特集团非但没跨,反而还奇迹般地将资产翻了好几倍。不过从那时起,塞纳钍斯先生就和日本人,尤其是一家叫什么诚户财团的卯上了,双方至今都还没彻底分出胜负。”
——即便只是商战,能做到这一步想必也不是简单角色。
这时,克雷斯蒂安院长回来了,脸上洋溢着与77岁高龄不相称的红光,他说道:“你们运气真不错呢!莱茵沃特集团高层正好计划要出访北非四国。塞纳钍斯先生已表示原则上支持我们的工作,不过具体事宜需要面谈。他目前正在维也纳,你们就再辛苦一趟吧。”
“没问题,那我这就去办出院手续了。”
世界音乐之都维也纳是座名副其实的森林城市,她位于阿尔卑斯山北麓,自然环境得天独厚。在群雄逐鹿的帝国时代,这片世外桃源的统治者为求自保,选择了依附于强邻。然而随着1918年末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落幕,奥匈帝国土崩瓦解,昔日哈布斯堡家族的御用后花园被打开,追求自由的人们用海顿、莫扎特、亨德尔和施特劳斯们的铜像取代了之前高高在上的历代君王——这便是后来享誉全世界的维也纳艺术公园。
车停了。自打机场外登上这辆银色的保时捷起,穆便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路上表现得出奇沉默——说到原因,一方面自然是由于数天前在冰岛的那段戏剧性经历;另一方面,就连伦森布林克博士也承认,如果将德意志民族近乎苛刻的严谨比作一台精确运转机器的话,那么现如今端坐在前排,专程负责驱车来迎接他们的金发男子无疑是此型机器的极品;幽默感在这种人身上是不存在的,一个原本善意的眼神就能让你彻底失去与之交流的欲望。
沉闷地步行至一座以歌剧大师瓦格纳命名的画廊附近,日尔曼人指了指其间的众人,也许是为了不影响公园里良好的音乐气氛,他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两位请稍等,我们总裁与总理先生的下午茶应该很快就能结束,最多还需要几分钟。”
“没问题。”虽然从未在媒体上露过面,穆还是凭着直觉很快地找到了将要拜会的对象——必须承认,这位古铜色肤色,留着一脸罗伯特·巴乔式胡须和小辫子的商界传奇人物,确实有那种只见一面就能教人牢牢记住的独特魅力。
不过,如此一位令智慧女神雅典娜都头痛不已的对手却免不了俗务缠身,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慰藉呢。
循着画廊四周平缓而低沉的弦乐声,白羊座妃红色的眼眸不自觉地定格在了不远处,一位拉小提琴的少女身上——维也纳真不愧是音乐之都,尽管不像天琴座战士奥露菲的小夜曲那样婉转动人,更比不上海魔女苏兰特笛音的摄人心魄,这小姑娘灰色的音符细细听来却有一种莫名的震撼:它们仿佛是一个个在深渊里挣扎的灵魂,明明已经身临绝境,却仍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为求解脱而执着地苦苦寻觅……
“很独特的曲风对吗?从她身上你几乎可以看到一代鬼才帕格尼尼的影子。尽管目前她还没能得到除自己的导师尤尔根·西诺瓦茨教授以外更多人的认同。”不知什么时候起,此间的主人已结束了公务,连同一位人高马大的俄罗斯保镖悄无声息地到了跟前。
“您说西诺瓦茨教授?”伦森布林克博士吃惊地问,“是不是几个月前因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的那位?”
——怪不得那琴声能让我产生如此强大的共鸣!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跟我一样,都是年纪轻轻就经历了大悲……不过话说回来,要让自己最信赖的人重新睁开眼睛,我的希望可要渺茫得多!
“不好意思扯远了,大家言归正传吧。”塞纳钍斯先生从容地一笑,“二位希望我公司能对贵校赴利比亚的科考工作提供支持,怎么说呢?技术上并不存在任何难题——除了我本人还有点疑问,那就是:你们在远离古埃及文明中心六七百公里的地方究竟想发现些什么?”
“是帝王谷,罗马人称其‘迪拉玛’,意为鬼域。”穆果断地抢在荷兰人之前回答道,“据史料记载,从底比斯到努比亚,七个王朝近六百年间凡走近此地的探宝者没有一人不头脑失常的。”为了让对方信服,他适当地抖出并夸大了一些只有教皇才知晓的秘密。
“哦?有提到过原因吗?”
“在最早的民间传说里,帝王谷是神王奥里西斯长眠之地,故扰神者必遭神谴。而以柏拉图为代表的古希腊唯心主义学者则认为,帝王谷是白鹳、瞪羚和天狼三颗星(分别象征伊西丝、马特和阿努比斯三位神)在地球上投影所形成三角形的重心,特殊的地理位置导致了人判断力失常……”
伦森布林克显然很反感这些有违科学精神的解释,几次想提醒同伴适可而止,但貌似主人家对此还很感兴趣,他于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听穆继续往下胡侃。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三千二百多年前,图旦卡蒙法老为防止皇陵被盗,曾将在押的三千多名骗子秘密迁到这里,因为他相信聪明会使人相互猜疑。果然从那时起,凡打帝王谷主意的探险者,什么犹太巨商、外国军队统领、印度大法师,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栽到家的。”
“有点意思。不过我听说,这魔咒最终还是被破了,”塞纳钍斯先生很是突然,却又很是自然地接过话来,好像此前就原本是他在讲述一样,“公元前597年,一位来自雅典的旅人在迪拉玛城住了十四个月,离开时不仅什么也没失去,反而还变得比以前更加睿智了——这就是古希腊的七贤之首,大哲学家泰勒斯。而他的秘诀听上前似乎很简单:‘对自己诚实,天下就没人能骗你。’后来有人将这句话刻在了雅典的一座神庙里。丹……那个什么先生来着,欧文?”
“丹增朗杰先生。”那名叫欧文的金发男子提醒道。
“对对对,丹增朗杰先生,抱歉,我刚刚是想说,您这辈子一定去过尼斯昂海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