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咏仁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做哪一行都是有赔钱的,也有赚钱的。只要我们好好做,棉纺厂不会赔钱的。”
“我累了。”薛友琴站起身径直朝楼梯走去。
贾咏仁阴沉着脸看着妻子上了楼。
2003年元旦节的前一天,凤城市下了第一场雪。
贾咏仁为着妻子反对建棉纺厂而烦闷着,又为老妹夫王凤文的事情忧心。上午,他又接到弟弟咏义的电话,得知咏义今年不回家休假过年了,真是一脑门子的烦心事。临下班之前,他让食堂的大师傅单独炒了三个菜,提着食盒去看父亲。
贾继昌拿着扫帚正扫着院子里的积雪,贾咏仁拎着食盒推开院门进来,“爸,我来吧!”贾咏仁把食盒递给父亲,从父亲手里接过扫帚,抡起臂膀刷刷几下,就扫出一条路来,他把扫帚两旁的积雪堆成了两个小雪堆,然后跺跺脚,在台阶上蹭了蹭脚底,和父亲一起进了堂屋。
贾继昌把食盒放到桌子上,靠着椅子,低头掏出烟袋锅子,往里面塞着烟丝。他额头前的白发耷拉下来,挡住了眼睛,凹陷的两腮让颧骨耸了出来,“今儿,咏义来电话了,说不回来过年了!我就知道,把这个小兔崽子撒出去,他就无法无天了!”
“爸,咏义说有好几位同志一年、两年都没有回过家。他刚去半年,怎么好意思休假?”
“哎!这节越来越没过头了!”
贾继昌叹口气,划着火柴,点燃烟袋锅子,一连抽了两口。
贾咏仁看着好似风烛残年的父亲,心里一阵难过,“爸,天好的时候,您老出去走走,别老一个人闷在家里。”
“我哪还有脸出去啊?当街的人都在议论凤文的事儿!凤文的案子咋样了?”
“凤鸣盯着呢!听凤鸣说过了节判决书就下来了。
“能判多少年?”
“这个案子影响太恶劣,估计轻判不了。”
“到现在凤文呢都没认罪,法院就这么草率地判了?”贾继昌气愤地把烟袋锅子啪地放到桌子上。
“这不是赶上严打了吗?”
“你说凤文要不出事儿,一家三口的日子该多好哇!还有你广富叔操劳了一辈子,刚想享享清福,凤文就出了出事儿,就这么走了,临了连凤文的面都没见着!”贾继昌说着鼻子一酸,流下两行热泪,他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就是想你广富叔。人没了,见不着了!凤文还得去蹲监狱!看来不管哪朝哪代,老百姓要是摊上了事儿——难呐!要不你去求求魏市长!不是为了凤文,是为了咏竹跟你外甥!”
“爸,我不是没想过!这个案子涉及到8个人,性质太恶劣!现在社会舆论影响太大,在省里都挂了号。张奉廉从一开始就借着老百姓把舆论造出去了,就是不想让别人插手这个案子。现在谁都不敢为这凤文说话、求情。张奉廉是在作秀,以平民愤,否则他这个县高官地位就不保了!”
“说来说去,他是为了自己的一顶乌纱帽,那他一个县高官就能一手遮天?”
“张奉廉是有背景的,官场上谁也不会因为凤文的事儿去得罪他。世华能帮忙已经非常不错了。咏义工作的事儿,我已经麻烦过魏市长了,这上边的领导都愿意帮忙好事儿,不愿意帮忙得罪人的事儿。”
贾继昌拿起烟袋锅子,把烟灰扣在烟灰缸里。
贾咏仁打开食盒,把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放到桌子上,“爸,凤文还可以向市中级法院上诉,甄县长已经跟市法院的院长打过招呼了,凤鸣也有同学在市法院,到时候我和凤鸣去疏通疏通,凤文能够轻判,有几年就出来了。等他出来了,跟我干,我也需要人手。”
贾继昌把筷子递给大儿子,自己又拿了双筷子,“人生无常啊!咏仁,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好好守持戒律!酒一定要少喝!凤文要是不跟人去喝酒,哪能出这样的事儿!一辈子就这样毁喽!不值得啊!”
“爸,您老别老琢磨凤文的事儿了,要保重身体!人各有命!”
贾继昌放下筷子,“咏竹娘俩不是跟着遭罪吗?不用说咏竹,就是我这老脸在人前都没法抬啊!咏竹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她是为了孩子才等着俊文的。你广富叔泉下有知,也会欣慰。还有咏义,哎!好好的家,怎么就这样了呢?”
“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想了,吃饭吧!”
贾继昌又拿起筷子,“你建棉纺厂的事儿咋样了?”
“地已经批下来了,就是友琴那——”
“有啥事儿跟友琴商量着来,把你的想法跟友琴讲清楚,友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爸,我知道。”
“后个,咏菊、咏梅来,咱们一起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