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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夏秋站在办公室里面的时候巴不得班主任跟英语老师的交接仪式能够快点结束,她感觉鞋里面好像进了个石子儿,急着想去个没人的地方抖抖。她知道自己平平的英语成绩实在难以服众,那些非常勉强的优点从班主任的嘴里用打包票的口气说出来时,夏秋假装走神看向窗外,她心里有点埋怨之前的英语课代表好端端的不该惹班主任生气,但是强压之下的叛逆在这个年纪又显得合情合理。与夏秋并不熟悉的英语老师一直微笑着点头,而突然被这样声情并茂的推销着的夏秋心里冒出一丝不知道该不该存在的雀跃。

跟随班主任一起走进班里的时候,夏秋瞄到那男生正低着头,她多少有点唏嘘和怜悯。教室里很安静,空气中像是被喷洒了某种麻醉粉末,大家都低着头,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仪式,就像每周五定时会出现在饭盒里的酱脊骨一样,重复的食用让味蕾感到疲乏。

自习课上的讲台没人,讲台底下的座位空了两个,他们离开了但又没完全离开,巨大的质问声在走廊里回荡着。大家从来都不担心哪天保存广播站门锁钥匙的人睡过头忘记来学校,老师们总是能练就这样那样的本领。班主任没收了很多花里胡哨的学习用品,却还没见谁桌子上的耳塞被收走过,被借走倒是常有的事情。那股怒火在中途还回到班级里呆了一分钟,看看教室里有没有不该有的骚动,随后又把门关上出去了,只可惜教室和走廊还靠着两扇小窗连着,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斥责声和质问声灌满楼道,将谁和谁彼此爱慕的细节广而告之,错位的校服出卖了情感的萌芽。窗外传来割草机的声音,青草被拦腰斩断后渗出的汁液挥发在空气当中,一股混杂着土味的芳香和被快速旋转的尖锐刀面扬起的沙尘顺着风飘到教室里面,毫不留情的平整贯穿整座教学楼。

女老师们的威严向来饱受诟病,而男老师们就温柔的多了。当然,这也是在比较之下才得出的结论,并不是说男老师们都是好脾气,毕竟初中阶段的学生们擅长点燃一切,老师们也只是人。据学生们的观察,女老师生起气来的时候总是容易歇斯底里,而且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情而破口大骂;男老师则只有在学生违纪,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才会大动肝火。

“她就是那个拉小提琴的吧?”

“是吧。”

芙清刚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她听到那些只敢躲在墙角的细细簌簌的议论声,关于她是否太过清高的议题。老师让她不要太过张扬,她不管学艺术还是学什么,不管那些家长们给孩子安排了怎样的升学路径,在学校里的时候最好还是按照学校的安排来。

“什么安排。”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不要去招惹别人。”

“我什么也没干。”

“你明天把头发剪短点再来吧。”

“为什么?我的头发招谁惹谁了?”

芙清回到班里收拾东西,她从储藏柜里拿出琴包,好奇和猜测变成鄙夷和嘲讽了。芙清的按部就班,毫无波澜引起了不满,或许是她太过平淡的表现跟周围的人群太格格不入,别人喜欢她,她就要把别人当回事情吗?别人说了爱,她就得再爱回去?太可笑了。她本来就对那些所谓的喜欢不感兴趣,她的父母也彼此喜欢过,但是在时间面前,一切东西都不保鲜。她把礼物都归还回去已经够给面子了,愿意挣扎在爱恋里的男男女女喜欢新鲜劲的话还是找个冰箱一头扎进去吧,总是把矛头指向自己算是什么回事。她背上琴包,然后又径直走到离她座位不远的那个男生面前。

“谢谢你之前的笔记,以后不用再劳烦你多抄一份了。”那些笔记芙清都没看过,之前还给那个男生的时候班级其他的角落里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人跟着起哄,她故意提高了声量,又冷着眼环视了一圈,才背着琴走出了教室。

她把车窗降下来,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掉了一些盘踞在心头的犹豫不决。练琴的地方离学校并不远,她想要走路的提议总是一次次被长辈否决。黄昏落日下的相伴而行,在便利店门口的嬉戏打闹,背着书包和朋友在林荫小道里散步,在热气腾腾的小面馆里吃面,再问老板娘要点自己家磨的辣椒粉。她没有过过一天那样的日子,也没什么时间交朋友,甚至连这样的想象也都是她从车窗的狭小画面里观察而来的,从别人的生活里截取的片段。树影穿梭,她跟某个穿着校服,在公交车站牌下面站着等车的女生对上视线,等待公交车的漫长过程和让身体像纸片一样塞进车厢里的烦闷感随着一眼而过的车窗被挤压出一点浓稠的,对生活差异的幽怨,还顺带滋生了一些羡慕,就像放入超出容量内容物的罐头瓶,盖子合上的那一刻从缝隙中溢出的一点汤汁在瓶子外面结痂成变质的颜色。鸣笛声,随意变换的车道,闯红绿灯的违规事件永远无法消失,就是这样,人们总是有比别人更着急的事情。

“千时啊,你能不能借爸一点钱。”那声音难得带着些许祈求的意味。

“发生什么了?”

“就是......你先别管,你就说能不能给吧。”

“你又干什么了?”

“我待会过去。”挂掉电话的麻千时只好掉转车头。

过错因为出身年迈和无法磨灭的身份被原谅了,始作俑者在后座上一副忏悔,但是又想为自己争辩的样子。他才不是倚老卖老,他说他是真的老了,糊涂了。麻老头刚从烟雾缭绕的密闭空间里出来,身上浓重的烟气还没完全散去,像一个臭气弹,做到哪里就让哪里也沾染上那股气息,麻千时摇摇头,将车窗都降下来。牌局并不是自己想要去的,输了钱也是意外的,他完全是好心办坏事,没人继续逼着他要钱,也没人谴责他的愚蠢行为,他自己倒是先喋喋不休起来了。

“你知道你哥哥他们的孩子也正是花钱的时候,他们的家庭也是很不容易,我就寻思让他们宽裕一些,再给我打钱,正好,我前两天喝酒的时候运气好赢了两把,今天完全就是意外,完全就是意外,那个,我也知道芙清上学,她练那个什么,小提琴是吧,对,学乐器也是挺贵的,但是你婆婆家应该还是能分担一些的吧......”他原本还想再说,但是挨不住后视镜里像刀片一样的眼神,最终还是闭嘴了。

房间里还是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永远暗着的客厅,麻千时开开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比荒原还要让人绝望的景象,当然,制造这些的人和生活在这样环境当中的人肯定不觉得绝望,甚至于他们而言还是一种长久营造的舒适。很难说让苍蝇趴到洁白的瓷砖上对它们来说不是一种酷刑。鞋柜里的鞋乱七八糟的摆放着,鞋子很久没有擦过了,鞋底上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踩的口香糖;地面也是,水渍没干就踩来踩去继而在地板上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电视柜上的摆件覆着一层薄灰,餐桌上净是些凝固了的油点字,沙发上的垫子因为常年只坐在一个地方而塌陷,浅色的坐垫也变成了灰色的,视野里能看到的布料都泛着岁月留下的脏污,都是随手一拿的擦手巾,厨房和卫生间就更不必看了。只要麻千时不找人来收拾,来打扫卫生,这个总是自称年迈的老父亲就没有办法在家里面保持卫生的整洁,经年累月的习惯让他开口就为自己的懒惰辩护,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做清洁但是却能麻溜的跑到麻将馆里将自己兜里本就不剩的那点子儿输得一干二净。怎么能怪孩子不愿意多给赡养费呢?麻千时一面对他,就无法避免在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开庭。

麻千时回家的时候,芙清已经睡下了。客厅里没有人,琴包安静地躺在柜子上。她蹑手蹑脚地开开芙清的房间门往里看了一眼,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反正早晨的时候也还是会见面。

“你头发怎么剪短了。”

“昨天奶奶带我去剪的。”芙清的语气很平静。

“怎么突然想剪头发了,还剪得这么短。”千时将芙清眼前的空盘子收走,转身放进洗碗机里。

“到时间了,该走了。”

“那你收拾收拾,我待会开车送你。”

“不用,奶奶说以后上学的时候她也让人来接。”

夏秋在短时间内就对刚刚接手的职务表现的得心应手:无非就是收发作业,放学前在黑板上写下老师预留的作业。后来老师上课之前她也能管管纪律了,老师批不完的作业她也能帮着改上两笔了。起初她还有点不自信,但照着答案画勾叉的活简直让人感觉无趣,无非是能够决定谁晚上要多抄两遍错题,当然最好还是按照答案来。最初有人因为知道自己错太多来让她通融通融的时候夏秋还会心软,因为那些抄写的东西也是她在检查,但是很快她就对那一堆破烂纸页看都不看了,用红笔的时候也毫不留情了,反正认真抄写的还是会认真抄,不认真的别说字母了,连汉字写得都无法识别,交上来的甚至都不是一张完整的纸。这份活除了能在期末评优的时候成为候选人的入场券,也就是在吆喝着让班里安静下来的时候能顺带发泄一些做不出题的怨气的时候才存在了,尽管那微弱的权力多少让她在班里面有点吃力不讨好的意思。

“作业呢?”

“没......带”那人嬉皮笑脸的说。

当她还在倒数第三排的时候,那种笑脸也经常出现,不过她面对的是看着这副笑脸而感到烦躁的另一副面孔,而如今轮到她自己面对着那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笑脸了,那笑脸旁边的人也像之前的自己一样。不过那种对于往昔的情谊她早就已经忘得干干净净,有限的大脑得装点有用的东西,对于升学和考试,对于知识和题目,否则她给自己争取的位置又算什么呢?她变得咄咄逼人了,她本来是没有那种权力的,像班主任一样嘶吼着吗?之前她无意中一次针对于纪律的规训赢得了规定者的认可,从之后那样的许可就在心中猛地燃烧起来。不过在比她成绩好的人面前她自然是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情的,很奇怪,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权力的本质已经足够令人发笑。

上课了,她也不好再纠缠下去,轻飘飘的罚抄指令就这样交到笑脸的手中。

“你下课来一趟我的办公室。”苑老师说这话的时候很温柔,她说话总是那样。面对这群处于青春期,正和周围的一切都酝酿着不满的幼苗们她从来都不愿意用那种歇斯底里的威胁来取得某种平静,虽然也有令人生气到想要放弃的时候,但是新的冲突总归也不是用来解决旧冲突的办法。用伤疤覆盖伤疤吗?

“他们还是太小了。”每当级部主任提起她的“温和教学”时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班级的成绩并不难看,这说明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小苑啊,你得加把劲呀,该管的时候还是要管管的,他们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要舍不得严格要求。”世界总是在逼着小孩子当大孩子,当孩子长大了,又觉得他们仍然是小孩子,人们好像永远都长不大,或者说永远都在大小之间来回切换。面对主任语重心长的关心,小苑老师也丝毫不示弱,她坚信自己的教学方式会起效果。主任看着远去的背影,只当那是年轻,刚从师范学校出来的孩子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雄心壮志,只可惜学校不是他们志向的试验场,那样的承诺和自信可没办法糊弄自己这样老练的人。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他背着手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喜欢静观其变,看着事物走向既定的轨道。

“对,这么写就很好,你先写着,我出去接个电话。”苑老师拍拍仲莲的后背,然后起身出了办公室。放学前的自习课,班里总是会不定时的少几个人,原以为是惩罚的教学变成了在办公室里的辅导。旁边工位上的老师正在浇着自己放在窗边的花,手里的喷壶也顺带往那小多肉的土里灌溉了一点清水,那老师走到仲莲旁边,给她放了一张习题,说是为了帮小苑老师表彰她在月考里进步的成绩。在角落办公桌上批着作业的老师打趣道哪有表扬还送卷子写的,他们笑着,心照不宣的浇灌着不属于自己的花。一点点水分而已,何必要吝啬。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那么一朵两朵花艳丽就能算是美的,总要有百花齐放,青葱遍地的时候,那样才好看嘛。

“老师,我来给苑老师送作业。”

“嗯,行,放这儿吧。”位居成绩单前列的傲慢只在靠近仲莲的那一刻停留了一下,黑白条格间遥远的距离将道德好坏的界限也划分了一二,拥有叛逆的过往和从自己未曾踏足过的禁区出来的人却正在被温柔相待着,不被看见的努力却要被鞭挞。虽然那种温柔的日灯光总是不遗余力地轻抚每一片叶子,但是太局限了,开灯的时间总是有限。为什么呢,拼尽全力的刻苦倒是比不上犯错再悔过的日子,那些被特殊照顾的人心里总是还会有永远无法纠正的黑线,成熟的家长们早就挑明了,指望放纵过欲望的人不再犯错,那简直是太天真,教育的严厉不容质疑。好坏早已分清,挣扎什么呢?灯光要聚拢才行,这个世界是舞台,可不是什么阳光遍地的普通草坪。那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头也不回的悠然离开了。

张阿姨给丈夫叠着出差要用的衣服。领带,衬衣。哦,不,不是这件,她又去衣柜里翻找。她不小心将衬衣拿成了自己的一件衣服。她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那场激动人心的讲座内容还在她脑海里不断加热着,维护身材,快速修复,延缓衰老,周围的女性们都斗志昂扬地拿出了自己想要大干一番的决心,金钱和容貌并存,健康和幸福同在的美丽幻境在承诺下变得那么触手可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孕育带来的苍老还未消退,教育的责任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丈夫的分工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她无心管辖仲莲的青春期,只当那是青春痘,红肿和浓烈的情绪总会顺着时间消失的,再多的干预也是无济于事。相比之下,小儿子更需要她,她不挣钱,若是还不能将孩子培养的乖顺听话,这个家庭的裂隙总是要追究她的失职,她手里的漂亮牌面所剩无几,她想重新抓两张牌了。

“这是做什么的。”

“......就是一些小生意罢了。你之前不是也投资吗?这种类型的风险小回报高,有谁会嫌钱多呢?”她小心翼翼地跟丈夫提议着。

“那些有什么用,三瓜俩枣的。”男人看着手机,文字断断续续的进到他的耳朵里。

“那倒也不是,还是挺多的......”

“你随便吧,反正平常就是干些没用的事情,就不能往家里的正经事情上面上上心,愿意瞎折腾......哎,您好您好”男人话还没说完就接了个电话出了房间。电话里面的事情好像很紧急似的,男人赶紧去玄关处穿鞋子。仲莲刚推门进来,那双着急的脚就将自己的拖鞋连带着她的拖鞋一起踢到一边去了,还不忘在关门之前对仲莲催促一番。没人注意到她今天的归家的时间要比往日更早一点。

“赶紧学习去!学生没个学生样子!”

平平淡淡的进步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褒奖的事情,她还没能做到那种突飞猛进的,让人瞠目结舌的巨大转变。父亲眼中的她总比现实当中的她要晚成长半分。

“考试了?”

“昂......比上次好了一点吧。”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微弱的进步像扔鞭炮一样,扔出来了之后就躲到一边去。

“唉,也不知道以你这个进步速度我还能不能指望你考上高中。”她还是走得太慢了,她不走的时候要遭受埋怨,走的时候要被嫌弃缓慢,仲莲冷笑着,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继续走路的必要。

“你笑什么,你这个成绩你还有脸笑吗?”无名的怒火翻腾着,激烈的音乐再次奏起,冲突唤起了沉默战场上的硝烟,无人在意的对垒就算是弄得遍体鳞伤也不能耽误定时的接送,幼儿园结束后特长班,张阿姨还绷紧着那根弦,她主动停息了这场战争,留下一句随便的态度,然后就出门去接小儿子了。

夏秋的三好学生证书不见了。她在书包里不停地翻找着,好像是找不到明天要上交的作业了一样急得满头都是汗。她才从学校里出来,拿着期末的成绩条和一堆暑假作业,还有那张以险胜的票数夺得的三好学生证书,她隐隐感觉少了点什么,然后就开始细细地检查紧密贴合的纸页里面是否夹着那张似乎是金箔制成的证书,父亲看她如此着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落下了。

“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去给你找找。”

“你优雅的面容时刻拨动着我的心弦,利落的发丝轻拂,就像春日的柳枝,你纯洁,高傲,没有杂质,就像被人仰望的圣女......”暗恋的心事就这样被吐露地一干二净,满脸通红的男孩被家长和老师围绕着,他们勒令男孩看着面前的,那个让他‘朝思暮想’‘忘却学习’的女孩。强烈的自尊心被夺走,内心底的喜欢和爱慕在成人面前被无情地扒开,嘲笑和辱骂的声音灌进去,你懂什么是喜欢吗?懂什么是爱吗?知不知道现在的年纪最应该做些什么呢?谈恋爱就是犯天条!被爱慕的女生也没被放过,她的全身上下都长着刺,风摇一摇就把身边的东西勾走啦!关于魅惑的谣言甚嚣尘上,细节被描述的有模有样。人们谁也不想放过,在这些事情的批评上格外的受到人们的青睐,仿佛批评那些单纯只是学习不好的学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而对谴责那些成绩好的学生却头昏脑胀一头扎进这样的愚蠢陷阱的事情倒是颇有兴趣,尽管他们已经在萌芽的时期就发现了这桩压根没头也不会有尾的事情,但是还是要说,生气是必须的,生活里有太多需要生气的东西了,干脆在这会儿找个借口一起爆发了。

“学艺术的为什么还要安排在正常的班级里?”

“就是,班级里面总是有人员流动,那难道不影响学生学习吗?”

“难不成我们学校要搞特殊?还是老师就你们班要搞特殊呢?”

“某些女生......”

用勾引这样的词还是太难听了,芙清的奶奶并不认可这样的说法,那些毛头小孩有什么理由能让她精心培养的孩子上赶着去讨好呢?那些家长可千万别把自己的孩子太当回事了。但是对于班主任说芙清太过招摇和显眼的问题她倒是没给予什么反驳,至于是不是真的像班主任描述的那样她一点都不关心,孩子的气质好的确是应该的,否则怎么成为演奏家呢?她正襟危坐,腰板挺直,看着对面气势汹汹,横眉竖眼的中年妇女,穿着软榻的衣服,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好像教师是一个多么让人憔悴的职业。她自己也是老师,可从没这样狼狈过。已经退休的灵魂带着这种高高在上的偏见,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芙清未来的规划,学校的课程将要暂时缺席了。她早就想让芙清在家里学习,正好这就算是一个合适的原因:规避学校里的流言蜚语。省得麻千时再推三阻四地坚持让芙清来学校里跟随死板的课程。

“孩子们都是有进步的。”这样的宽慰对于家长们来说也算是疲惫生活里的一点解药了。而对于生活为什么会疲惫,他们很难形容的好,因为要生活,所以疲惫。

“仲莲最近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

“是吗。”

“她也有优势科目,成绩还有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作业也完成的还算不错,纪律方面,也是。”仲莲父亲不由得想起自己将那堆毒物扔出家门时的威风凛凛,那会儿的他像是一个英雄。“我早就说这种事情想要真正的杜绝就是要心狠手辣一些才行。”他听着小苑老师的汇报,心里响起这样的声音,他的功劳不可磨灭,虽然那次天翻地覆般的训斥之后仍有一段并不安生的时期——仲莲依旧不怎么学习,偶尔逃课出去玩,在家里跟一个小孩子抢来抢去的。而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女孩的变化有些突然,不过谁又能说是在自己忙于工作的这段时间那曾经的治疗方式不是在慢慢起效呢?他的记忆中没有在意的片段硬是被他营造的幻想给拼接上了。

“那能考上高中吗?”他还是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答案,所有人都想要一个答案,要一种肯定,要一种安稳,要一种踏实,这是生活的支架,但它又不能凭空产生......

“怎么样,找到了吗?”家门刚刚打开,夏秋就将沉在心里的期待猛地打捞起来。

“没找到。”父亲遗憾的说,还把在家长会上发的东西放到夏秋的桌子上。

“啊?”网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的,还滴答着一点苦涩的海水。“那......”

“哎哟,骗你的。”父亲将夹在几层纸里面的红纸抽出来递给夏秋。

“哎?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你的桌洞里呀,是你自己没看见,没找到。”

“不可能......我记得我......”

“哎呦,我跟你班主任说了,说孩子找不到三好学生证书了,好不容易取得一次,你班主任听了还说你很有责任心,也很努力,从抽屉里又拿出来一张新的给你写的......你没发现字迹都不一样吗。”父亲笑着,他可能觉得这样的捉弄很有意思,又从夏秋手里抽出来那张纸,“啧,三好学生......该不是选票算错了吧?”他打趣般笑着,说完又把那张纸放桌子上了。那张纸轻飘飘的,它经过复印,剪切,只有一面有颜色,并不对齐的线条和粗糙的油墨。她想起那种将一张大白纸裁成好几份的,粗鲁地,机械地往上面盖着免写作业的印章纹样。

“才不是呢。”夏秋反抗着那种怀疑。

“谁去收一下衣服!”母亲在厨房里喊着。

“来喽。”父亲应声而去,从这场并不好笑的游戏当中脱身了。

夏秋给朋友发去信息,假装轻松地询问那张纸的下落。

“哦,可能是收拾书包的时候,不小心被我顺回来了,你着急吗?”

“不着急,就是一张证书有什么可着急的,你开学再给我就行。”来之不易的荣誉感被冲淡了,她有两张证书,但是她好像又一张都没有。

那是一个还算宽敞的教室,有几把黑色的折叠椅,还有木椅子,那些折叠椅大概是后来才加上的,椅子围绕着一张长方形桌子排布。有人听不太清楚桌子另一头的人讲话,有人建议换个圆桌子——这是不可能的,否则家校委员会的设置还有什么意义呢?有人提出了非常重要的意见,针对于师资力量的使用方向——那个家长也是听孩子说的,什么,希望老师能把时间都多多用在班里大部分的同学身上,至于那些排在末尾的学生,唔,也不是说让学校放弃,但是至少要评估一下回报率之类的。那个家长最初说的时候还有点没有底气,但是听到有人附和他之后便大声地说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对吗?只有一些书,对,那些练习册,中考迫在眉睫,或者,是时候让一些更有经验的老师带班了,我们的共同目标只有一个,对吗?只要是为了孩子好的事情,就没有什么舍不舍得的,老师本来就是要流动的对吧。对了,我记得好像今年有几个调任的名额来着?嗯,小苑老师是挺不错的,年轻人也还是应该历练一下,主要是老教师有更多的经验。经验两个字不知道被重复了多少遍。

夏秋本来是在陪母亲买包的。母亲想要买一个包,一个实用的包,一个好看的包,一个穿什么衣服都能搭配上的包,但是她只要一个包。

“这个怎么样?”

“还行。”

“那这件呢?”

“还行。”

“你怎么总是还行,还行的?”母亲心里压抑的烦躁重新回归了。夏秋总是给自己催眠,但是她永远无法改变母亲的语气和心情是家庭和谐显示器的事实,如果母亲没来由的就在家里释放出烦闷的气息,做家务的时候开始唉声叹气的话,那很明显就是有一些冲突存在着。没人喜欢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连同制造这样环境的人也是,但是沉默是家里仅有的止痛剂,沉默是止痛剂也是毒药。

她该怎么说那些衣服她压根不喜欢呢?母亲非要用流行的什么‘代沟’这样的词埋怨她,‘长大啦,跟家里人有代沟啦,什么都不愿意沟通,脾气大的很!’夏秋也不耐烦起来,实用主义和纯粹的喜欢至上在几百件衣服里才能得到一件统一,她明知道有这样的矛盾却只能忍受,本质上还是出于能够买到自己满意的衣服的侥幸心理。母亲当然明白,她自诩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最为了解,她们需要衣服,喜欢的,漂亮的,时髦的,尽管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在学校里穿校服,但是还有周末,一个周积攒的打扮份额都将用在周末,况且夏秋想要买衣服就只能跟她一起——她太清楚了,夏秋购物的能力只停留在照着清单从超市的货架上拿下一瓶酱油或者一盒豆瓣酱然后放到手中的篮子里去收银台结账。夏秋想要反驳母亲,但她的确一点也拿不出像母亲那样的自信,在售货员的眼光之下走来走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压根不买,然后再扬长离去——唯一的不同是,夏秋兜里确实没钱。

“这件呢?”

“挺好的。”

“挺好的吧?”

“嗯。”

“那拿着吧。”

“啊?”

“你不是喜欢吗,就要这件吧。”

“我只是说还挺好的......”

夏秋拎着袋子跟在母亲身后,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但是步调还是轻松的,无外乎因为这是一场难得的轻松的购物体验,相较于之前的,将整层楼都逛遍了,所有售货员的脸色都浏览了一边之后再大摇大摆地空手原路返回来说好太多了。购物于夏秋而言就像是一场赌博,从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开始赌,赌这次多少能有所收获,赌逛街花的时间没有白白浪费,赌不会和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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