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
“何解。”
说到这欧阳迁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对待历史,我与家父之想法有所冲突。
家父曾言,修史者乃是为帝王将相,古之英雄人物之故事而留记载。
以令后世瞻仰,使其美名流芳百世,此乃修史者之要务也,为此家父曾编纂史籍一本,名为古之英雄列传。
可我却不认同。”
闻言弓长羽有些不解。
“史料书籍,录入英雄人物有何不妥?”
欧阳迁在缓了一会后才开口道:
“为将者行军打仗,乃是靠兵,为王者,治理天下乃是治民,为英雄者,一呼百应,所应之人乃是天下苍生。
可我翻遍古籍,唯独见王侯之贤明,将军之威武,英雄之英勇,独不见万民之功劳,万民之水火。
说起此事,从前也常与父亲各执一词,相互争论,现在想来倒是有些怀念了。”
欧阳迁在很早以前接触到史学时,就在好奇这件事情。
那会的他经常被父亲说思路不正。
但即使和父亲争论,欧阳迁也不曾改变过自己的想法。
始终觉得想法中史书里真正应该记载的是,各个时代百姓的生活究竟是好是坏。
在什么样的时代里百姓的地位是什么样的,吃着怎么样的饭,每日生活有多辛苦。
但见弓长羽仍有些不解的模样,欧阳迁主动开口提问。
“弓将军以为王亮祖大军之所以势大,是王亮祖之功劳还是百姓之功劳。”
“自是王亮祖,我曾听闻那王亮祖早些年乃是一大地主,家财万贯,乱世之后,他散尽家财,在全村开设大宴,方才得万人跟随。”
然而对于弓长羽的这个答案,欧阳迁只是摇头。
“弓将军可曾想过,当今天下乾元王昏庸,倒行逆施,使天下苍生疾苦,若非如此百姓又如何会加入他的义军?”
“这...”
这句话一时间把弓长羽问住了,但弓长羽仔细一想,便很快明白。
如果不是税收苛刻,官匪无二,他自己或许就只会是旬阳县一个小小的猎户。
绝不会是当今的黄巾军首领。
很快弓长羽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
“所以天下兴亡,在百姓,而不在君主?”
“确为如此,百姓在意的从不是那天子堂中所坐何人,而是一日三餐能否吃饱罢了。
而百姓能吃饱,天下就太平。”
简单的道理,却让弓长羽感到恍然大悟。
“欧阳先生高义。”
欧阳迁的气息越发的微弱。
“谈不上高义,只是一个看多了史书,又见证了这番乱世,却只能知苍生之苦楚,但无力回天之人空谈罢了。”
伴随着马车行径,不断响起的颠簸声,让欧阳迁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破旧马车的门缝中断断续续的窜入冬日的寒风,带来丝丝寒意。
眼皮上就像挂上了一个千斤吊坠一般,忍不住的想要合拢。
长时间的疼痛已经让他有些精神不振了。
原本有些血色的嘴唇,此时也显得发白。
“欧阳先生,别睡过去。”
作为早些年的起义军,弓长羽还记得当初的黄巾军首领就是在一场战斗后受了伤。
然后一睡不醒。
所以保持清醒很重要。
然而欧阳迁此时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脑海里不断闪过曾经和父亲谈论各地民俗历史的画面。
和父亲争论的画面,和最后收到千里之外传书,得到父亲已死这消息的场景。
又看到了战火连绵的安北城,漫天的哭喊与打杀声,母哭子,妻哭夫。
眼前的场景也渐渐模糊。
身体也越发的寒冷。
忽然,他感到四周传来一阵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