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父叹了一句,然而此刻固然他知晓了被周人所蒙骗了,
可,他竟也没生出多少怒意。
甚至是,他更以为那人为豪杰。
仅仅是这木牍上文字,其就将利弊、局势,剖析得如此清晰,且确实从秦人利弊思虑。
更何况,予诏,给秦部加诸侯国之机,
就是那周人予秦人之恩。
而其所求不过携奴出城,确实也并不是很过分。
随后,在正视此周人后,
世父再回想今日与那周人交谈之情形。
其细细一思,
初见时,那周人立于辎车上。高于自己,还不上前奉诏,那自己便必然有问。
而后,其第一句话‘险地’,便引得自己问了第二句。
而后,好似每句话都有个钩子,引着自己往下问,
便如此,其先是夸耀,而后是显威,再示弱显礼,乃至于辎车上跪坐和自己平视……
此人,竟好像算计了自己的所有反应,而达成了应诺其出城,且将这所谓王诏实际递交给大夫等目的。
其人,好像有些过于心思缜密了!
世父忽然感到有些被算计的恶寒,
而此刻不为敌还好,若是将来为敌……
“大夫,此人好似有些心机甚重,不若……”
世父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大兄。”
秦襄公从世父手中拿过了王诏,将其丢入了帐内火盆中。
“此周人最后所言,为‘无累秦师’
“而此句反过来便是,如若我等遣人去追击,其有可能,有累于我等行大事。”
“他在威胁我等?”
世父的脸色变得冰冷起来,
“那便更应该先下手为强!
“左右不过耽搁半日!”
“不止——”
秦襄公回到了营帐正中,指着那漆几道:
“其通篇行文及那木牍上王印,已是表明其与那送诏之人撇不开关系,
“然其为何,在结尾处强调那‘予诏之便’
“大兄,莫忘了那王诏,是如何来的!”
世父顿时面色大变,
他记得大夫说过,
其夜时,几上尚无王诏,而待至来日,窗大开,王诏现于几上,而守房之仆皆无察。
而如果可以将一份王诏悄无声息地送到西陲大夫的书房,那也当然能将短剑,送进书房其侧!
“那便更应该杀了他!”世父一时杀气腾腾道。
“大兄欸,且莫急,”秦襄公赶紧下来拽住世父,道:
“我秦人之盛,所依仗可非我一任之大夫,而是我百战披甲之秦人众将。
“行刺之事,皆小道耳!不必所虑甚忧,
“更何况其毕竟于我秦人有恩,
“而便是杀了他,
“所获也不过三十辎车中兽狼肉,及百许王奴,
“而我秦部所居又离犬戎甚近,只等此行歼灭犬戎,我等随意行军于一犬戎驻地,那奴臣,我秦部还能有缺吗?”
……
然不等世父有所回应,就在此时,其营帐外,忽有传信之兵于帐外欲入账通禀。
“且进!”秦襄公暂时搁置与世父所议,唤那秦兵进来。
“将军,大夫,那周人言有将军之诺,且有秦狼骑为证,我等不敢拦,其便,携近千人自西城门走了。”
“什么?千人?他之前所言为百余,汝等如何敢放他走的?”世父惊了,直接出声问道。
“其行近千,又不及千,便也应是百余。”
秦兵抹着额头上的汗,有些忐忑地答道,
而实际上,就算有千余,他们也会以为是将军故意为隐,而不敢拦啊。
世父直接被气笑了,转头看向秦襄公,意思很明显——
还放吗?千人可真不少了。
然却见秦襄公也愕然于地,而数息之后,其又开口:
“罢了,罢了,
“先前既已决定放其行,此刻也——”
秦襄公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后槽牙都有些凉,
“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