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中军,
虢季大师阖上了眼,又缓缓睁开,
“恐无以尝那‘饮至’之酿,”
他呢喃着,吧咂着嘴,似回味着什么,
他本军旅之人,是故,有些时候,生死,当真为小事耳!
然,往岁大胜而归后的‘饮至’礼,那碗佳酿,
可能再尝不到了!
这让他有些可惜,
“诸君,可愿随余冲陷乎?”他于战车上,神色若常地问道,
“大师此言何意,”与他同战车的车右当即不忒了起来,
“除却那王驾甲士,余之戈刃,可从未败绩于他人之手!”
“诚乃是也,久居这中军之中,余这一把老骨头几近僵矣,宗主,且容余驾驭驷马,为汝冲锋陷阵乎!”御者也笑着应道。
“正是此言,宗主,且击鼓!”就连战车旁的徒兵们也鼓噪起来,
而说是徒兵,其实这周遭一带,甚至是身侧,身后地几辆战车上的甲士,战车下随行的徒兵,均为他虢季氏子嗣,
不然也无以在临阵时生死相托,
所以也完全可以说,
他这冲锋一遭,堵上的是虢季氏整个氏族,大半的精锐,
然,
这个时代是尊礼、尊信、尊义的,
若未战而先怯,无论此战孰胜,其虢季氏族都要受到周王打压,
可若鏖战而死,
那么便是将来那姬宜臼胜了,
他虢季氏,仍能在新周,占有一席之位,
是故,
虢季大师扫视过一众鼓噪的家宗之子,轻笑了声,
将战车尾部,通体赤色,由一张完整,无图案丝帛组成的旃(旜)旗,
代表三孤,即三公身份的旃旗,托悬于旗杆最上放,
而同时,以最轻淡的语句,下了最决绝的命令,
“着令,架贰鼓,升战旗,全体中军将士,随余攻入中线,以凿穿敌军之中阵,击破那申人之中军!
“倘若此旗不倒,则战鼓之声不息。”
虢季氏大师松开了战车后悬着的旃旗,任其随风飘摆,
而后,
对着一众步徒,一众战车上甲士,
在战车之上,深深地行了一揖(作揖),
其双手抱拳,左手在上,手心向下,
行的却不是上对下的‘土揖’,而是对地位平等者的‘时揖’
其竟以一个三公之身,以虢季氏,氏族宗长之身,对族众,对下属,行平等身份之礼。
一时间,看清楚虢季大师行动的军士们,都沉寂了下来,
礼毕,虢季大师挺起胸膛,一抽腰间短刀,
刀锋直指对面申侯旗帜所在的位置,朗声喝道:
“请诸君,为我虢季氏,赴死!”
“敢不为君效死力!”其后一战车甲首,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声回应着,
“敢不为君效死力!”而后,内圈的诸士皆齐声而喊,
随即,更是随着命令传至整个中军,
被鼓噪着的诸士们,也都附和着齐声而应,
一时间,王师中军齐附的喝声,声震整片战场,
便是那‘吹律听声’的师官,也当即变‘角’音,为‘宫’音,
以与中军诸士之声相合,
即士卒同心,士气可用之兆,
而后,贰鼓再架,
原本擂鼓的战车上,再架上第二面战鼓,两面战鼓同时被敲响,
鼓震声大作,
刺激地各战车前驷马啸嘶,
而之后,便是在这种气势之下,整个周王师中军,以旃旗为领,随着众人喝武,
逐渐加速,加速,直入那已经陷入僵局的周申战车中阵,
于申侯色变下,
为这一周王师前冲的箭头,附上不死不休地新力!
……
是日,
虢季大师率中军王师,凿穿申人车阵,
戈锋直抵申侯五十余步时,为戎人援兵所阻,
终无改天命,
却也,誓死不降,鏖战而死,
战终,
王师溃败,镐京城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