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团白蚁飞落到山神头像上啃噬起来,成片的木屑不断飞散到风里,用不了多久便会化做一团齑粉。
沈良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
……
天花板上的积雪腐烂,
成群的紫色候鸟从深渊击破水面,
金色的蛇吞吐着铜丝折成的信子,
刺猬的刺反向生长,深深地扎进身体!
……
……
“呼——!”
沈良从一片光怪陆离的噩梦中惊醒,望着广阔无垠的天空,窒息感才渐渐消退。
阴云盖天,也分不清早上还是黄昏。
扑棱棱!
卧在身上的一群白色的鸟被惊飞。
沈良四下张望,疑道:“我不是在二月朔的白色林子里吗?”之前分明记得二月朔的地盘是漫山遍野的白。
而现在远处群山生机盎然,分明是夏季。可自身所处的山谷里的树木皆尽枯死,只有泛白的土壤,零星几丛白草毯显示自己真的在白树林里。
这时地面微微震动,一头长毛巨猿摇摇晃晃踏步而来。
沈良连忙要摸出青铜尺想要自卫,然而全身又僵又麻,动弹不得。
难道要在阴沟里翻船?
忽听到巨猿怀里发出一串笑声:“鸦子飞过来说你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呀!”
二月朔居然被那头巨猿公主抱在怀里,嘴里还嚼着几根白色的草。
沈良只觉得全身僵麻,喉咙渴得要烧起火来:“我昏迷了多久?”
二月朔从巨猿怀里跳下来,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吃十顿饱饭的时间吧……”
“这么重的伤只昏了三天多?”沈良概叹仙人体质还是有点东西。
之前的重伤完全恢复不说,连点疤都没留。
二月朔却摇了摇头:“你睡了十年。”
“多久?再说一遍!”
“十年。树林里的花开落了八次。”
“这不才八年吗?”
“最后两年你把树都吃死了,人家没花开了——就是因为你吃得太多,我每年才只能吃一顿饱饭。”
“胡说,我昏迷着怎么吃东西?”
“我塞你嘴里的,要不然你这伤早死了。”
……
沈良被二月朔这一番话弄得晕头转向。
只等恢复了行动能力,拿出青铜尺看了,才相信二月朔的话。
已是大半天之后的事了。
看着天上的月华像雪一样落着,听着此起彼伏的野兽吼叫,心中百感交集。
“看来是真的过了十年……”从辛扶村带出来的青铜尺,已生了厚厚的一层青绿色锈迹。
这绝不是十天半个月能生出来的。
这十年里,二月朔把白树林里所有树的果子、花朵、叶子甚至是树皮扒下来喂给沈衣,才勉强续上了他的命。
这片白树林可是二月朔用房宿仙法,不知花了多少个年头催生出来的灵植。
好愧疚啊……
“没关系,反正这林子我也五十年没打理了,灵气也跑得差不多。要不然也不用把整片林子都塞你嘴里。”
虽然这么说,但一张嘴活生生吃秃了人家的毕生心血,想到这里沈良就挠头。
挠下来一手苔藓。
这十年间长了满头苔藓,只不过在二月朔这片白树林,连苔藓都是白色的。
也就是说沈良一头黑发被苔藓染成了白色。
惹得二月朔羡慕极了——她就长不出白色的头发。
吃了太多灵植,须发和指甲都含了灵力,引得虫鸟竞相啄食,令其不致过长,这才在醒来的时候还保持着人样。
不过我伤势再怎么重,也不至于昏睡十年吧,啊?
也不至吃光一整片灵植林吧,啊?
“你去洞天看看就知道了。”二月朔两腿倒挂在一棵枯死的灵树枝上,晃来晃去。
眼一闭一睁,沈良的脸比头发还白:“这都十年了,我的劫云怎么还在增长?”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仙不见神!你都跟山神打了一架,带来的因果比我刚睡醒时的头发还乱。”
仙人对神做的事虽然不会带来直接的因果,但山神却主掌着无数凡人的生死,由此对凡人的间接影响,却是深远而连绵不绝的。
“不过劫云增长得比我想像得要慢,这都十年了,离雷劫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嘛。”
“还行吧,这次涨满,你就该遭第六次雷劈喽。”
“啥玩意儿?你是说我经被雷劈五次了?”
沈良很快就信了二月朔的话的,以他观测的劫云增长速度,确实不太可能十年都不降雷劫。
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个事实,有种不知不觉间被遭蹋了五次的委屈。
沈良独上山头,心中空悠悠。
困了披星而眠,醒了接着悠悠。
看着日头从东边升起又到西边落下一次一次,满月也变成了弦月。
没有早上的闹钟、没有微信消息、没有加班、没有老板、没有面包但有山珍果腹……
在日月轮转和霞光明灭中,两世为人的沈良才第一次咂摸出生命的滋味。
于是心里也有了目标——想办法停止劫云的增长。
等处理完了劫云问题,便能安然地享受这近乎无限悠长的、恬淡的生命。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