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像一头羊?”祁深礼不理解祁功的话语。
祁功却笑了起来。
“你看这羊。”
他把小羊羔两只前爪抓住,如同挥手般晃悠起来。
“这羊里有些勤奋的,吃的草多,长得肥壮。这羊里也有懒惰的,吃的草少,长得瘦弱。可它们不论是肥壮还是瘦弱,长出的毛、生出的奶、长出的肉,却岂不是任凭牧人使用吗?牧人要多剪几把毛,就剪几把毛,半点也由不得羊。我前些日子兢兢业业,为你们挣了些财物,那万俟轨轻飘飘一封信,就捞走了无数,如何不像个牧人和羊!我如此受制他人,心有不甘!”
祁功说到激动处,手里不免力道大了些,越发让那羊羔生疼了,叫得更狠。祁功索性一撒手,把它放跑了。
祁深礼听得喉咙有些干哑,又有些心惊肉跳。他本以为祁功只是不舍得财物,却没想到,祁功的话语里,隐隐有不满朝廷公文的意思了!他意图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自家军主,只好勉力试着说道:
“这,这朝廷征收税赋,兴许是有道理的。有些人有了朝廷的职位,能调动征收物资,自古以来也都是这样……我们却能怎样?”
他偷偷瞥了眼祁功的脸色,见祁功面色如常,才继续说道:
“我从前在乡里,过年祭祀后会分割祭肉。当时,我还小。我们村子里,分割祭肉的人与我们家关系也不好,每年都只给我们几丝肉丁打牙祭。我也觉得不忿,可这分肉的刀,在别人手里,我又能怎的?后来,我想出个主意,每当在河里摸到鱼,就去送那人一份,嘴里一个劲说好话,把他哄畅快了。到了年末,他真就分了我们家一大块肥肉。我偷偷算起账来,是赚了的……”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偷瞄祁功的脸色。
祁功依然是面无表情。
“你的意思是,”
祁功用手点了点地面。
“让我去给那个万俟轨送些礼物,说些好话,让他以后莫要再针对我?”
祁深礼伏在地上,头颅冒汗,却咬牙答道:
“军主!我并非说您应当如此去做。这本就是不好做的事情,也未必就有效果。只是我所说的,也确确实实不假,是一条路子。说到底,那万俟轨,确实是宰割祭肉的人!他有镇将做依托,乃至有朝廷做依托。军主上次确实是把他逼迫了一次,但真要说起来,其实是趁着他自己犯了糊涂,被军主拿住了把柄,又犯了众怒的缘故!我说话不中听,但仔细论较起来,他确实是刀俎,我们才是鱼肉!他拿捏我们,是不费劲的!有的是由头可以去做!我这几句话,也自知军主兴许并不爱听……话说回来,我今番来,其实也不是劝说军主低头的,本意是想要告诉军主,我们上下都愿意为军主分忧……我刚刚那席话,军主如果觉得有道理,我自然愿意伏低做小,去牵桥搭线。军主若是觉得没道理,我也自然竭尽全力,奉从军主的命令!”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说得汗水从额头滴落在地上。祁功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祁功一直等到祁深礼说完了,才缓缓开口,眼睛炯炯盯着祁深礼,把他盯得越发冒汗。
“且不说朝廷的行径是否合理,且不说是否就一定要有个牧人,要有个宰割祭肉的人。我刚才在想的是,就算当真要有个这样的人,要去做这样的事,却为何不是我呢?这分宰祭肉的刀,与其握在别人手里,却为何不握在自己手里呢?!”
祁功越说越急促,越说越大声,这番话语如同惊雷一样,字字又如同冰雹霹雳般打来,打得祁深礼心中瞬间炸出一团惊悚!不等他真真切切明白咀嚼祁功的话语,就听祁功突然又大喝一声:
“祁深礼!”
祁深礼下意识躬身插手:
“我在!”
“我且问你,”祁功单漆在地,整个身子却往前伸,仿佛随时准备暴起的猛虎一样逼向祁深礼。
“若我有一日要去做那个牧人,要去夺那把刀,你是从我,还是不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