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虞婉又起晚了。

实在是昨晚睡得太晚，还好没得公婆管教，也没人敢教自己规矩，很是自在。

洗漱过后，命人把红梅送了过来，策马跑了。

咸阳王宫太大了，腿着去哪，都不太方便。

倒是有战车或步撵，相当于马车和轿子，速度很慢。

打马先是去了前殿，听说众将和臣子都在偏殿休息，竟是唠嗑唠了一夜？

虞婉在前殿门口，远远的望向宫外的巨大黑烟，心道：少府莫不是已经开始上班了？

便想着，该是去看看了，还惦记着造纸的事情。

忽然虞婉想到一个问题：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工坊污染太严重又很吵闹，离王宫又太近，所以始皇帝才想着造一个阿房宫搬走？

不排除这种可能。

但是后世通用做法是把工业用地摆在下风口和水流的下游，王宫附近当然是搞房地产，越是尊贵的人，住的离王宫越近。

秦朝的咸阳倒是有意思，作坊就专门放在王宫的眼皮子底下，生怕作坊长了腿，自己跑路了。

其实，咸阳的布局和历代王朝的城池布局，均不一样。

古代的城池布局基本都是四四方方，城池以城墙环绕，但咸阳作为都城，她没有城墙；北方的宫城有樊水途经，南边的居民区又有渭水自西向东北方向穿城而过，将咸阳宫城以外的部分一分为二，所以咸阳也无法做到四四方方横平竖直。

历代帝王的王宫，宫墙四周都是空起来的，以防止宵小窥探，而后是重要大臣和公侯的府邸。咸阳的城建思想是将少府的工坊建在都城周围：反正少府的工坊也是需要派兵驻防的，这样能额外多一层防护，游戏术语来说，多一个血条……

虞婉一路到了宫门口，一名中年小将见到虞婉，远远的跪拜行礼。

走到近前，那人道：“属下曹无伤，拜见少君！大王命属下护少君左右，以保少君安危。”

虞婉还以为这人是守城门的，本想随便叫一队人马，护着自己去少府一趟。

曹无伤……

好熟悉的名字啊！

虞婉心道，好像在哪听过。

命曹无伤在前方开路，一行人向着少府的工坊进发。

工坊离王宫特别近，出了宫门往西一拐，道路的北边都是少府的工坊，南边则是私人工坊。虞婉的主要目的地，是去金作监。

如果那卓王孙有动静的话，如今王宫有士卒把守了，他还真不一定能进的去王宫，去金作监找他是最合适的。

快到金作监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一处工坊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很响，震的耳朵麻。

虞婉便决定，临时改道，命曹无伤前去通禀，进去参观。

管事的前来见礼后，虞婉才知道，这里是石作监，专门为阿房宫打制石板的作坊。

眼下阿房宫眼看着是无限期停工了，虽然很多人有心想要继续收尾造好她，但是这阿房宫的名声太差了，劳民伤财之作，胡亥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所以阿房宫自然是无人敢提的。

所以这些作坊，目前自然是不可能为阿房宫服务的。

石作监因为其性质不同，占地面积更大，院子倒是不比金作监的多，但是哪哪都很空旷。

虞婉进去后一眼就看见了叮当声的来源，竟是匠人在打制石磨！

虞婉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东西，原本以为没有，因为军中只有杵臼，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

圆圆的石磨已经成型，每两个匠人一组，同时有七个磨盘在打制。

匠人见虞婉走到近前，忙上前行礼，道：“见过贵人，此地危险，还请贵人远一些。”

虞婉一摆手，“无妨，尔等继续。”

见虞婉不听劝，匠人也不再言语，只是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再大开大合。

打制石磨，虞婉是不知道怎么打的，但是匠人眼下在做的工作，虞婉小时候还真见过，这道工序，叫做修齿。

只见一名匠人夹着一根铁凿对准石磨，另一匠人挥舞着铁锤砸下，然后……凿子打滑了。

如此这般多次，终于在磨盘上打出一个细坑。

然后匠人便把凿子对准细坑，锤子再次落下时，细坑便扩大了一些，变成了一个小洞，小洞变成小坑。

虞婉又看了另一组匠人，也是一样的手法，磨盘上已经有了很多小坑。

这有点不太对？

虞婉小时候见过的磨盘，都是从中心向四周凿的线条，这样用的的时候，粮食从中间的洞倒进去，就会顺着线条，被挤压到边缘，然后漏出去。

而这个时代的磨盘，没有线条，都是洞。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哐当当的响声，一组匠人的凿子裂开了，瞬间的力道将固定凿子匠人的虎口崩出血来。

虞婉：？？？

匠人看向虞婉，见虞婉不说话，随手将坏掉的凿子丢在墙边，又换了一个新的。

这时虞婉才发现，墙边堆积了大量断裂的铁凿甚至是崩坏的铁锤！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些人最近被休假了，今天才是第一天上班吧？

这还不到晌午，居然就损毁了这么多的工具，而这些匠人看来，这些事情本就理所应当。

再细细瞧去，每个匠人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伤，刚刚虎口崩裂的匠人已经换了班去抡锤子，抡锤子的换去扶凿。

这和虞婉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虞婉走到墙边，建起一个断裂的凿子查看，断口边缘平整，而断口中间却是如同陨石坑一般凹凸不平！

居然是这样！

懂了。

虞婉在之前，还真没注意过这个时代的铁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秦朝的所有府库和士卒都是铁制兵器，而章邯手底下的兵，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部分人还是拿到铜兵器。

所以虞婉下意识的就以为，这个时代普及了铁。

却没想到，原来所见得铁，却是生铁，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做的生铁包钢，外面一层是钢的。

所以这时候的铁器，是有部分钢的特性的，本质还是生铁，所以就很容易断裂。

生铁熟铁虞婉还是分的清的。

虞婉小的时候，家门口经常有走街串巷拉着平板车的收破烂的经过，因为收破烂的是一边走一边摇拨浪鼓，所以绰号“小叮当”。

每次小叮当来的时候，家里大人都跑的飞快，把家里的废品拿去卖了，换钱也行，大多数时候是换的锅碗瓢盆。

那时候虞婉就知道，生铁和熟铁是不一样的，熟铁收购价是八毛，生铁只能卖两毛。

九十年代初的八毛钱购买力是很强大的，这个差价基本上相当于虞婉穿越前的几十块钱。

但是那时候，虞婉并不知道什么是生铁什么是熟铁，只是天真的认为，铁在火上烧熟了，就是熟铁了，所以经常把废铁丢到煤球上烧着玩，期望能变废为宝。

再后来念到初中以后，才知道，原来是含碳的多寡，导致了铁出现了不同的性能，才有了生铁熟铁之分，含碳量不多不少的，就叫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