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听后也笑了,“谁要当和尚,你这也不是寺庙啊。”
很长一段时间里,英子都叫福生作“和尚”。虽然他只说过她一次“尼姑”。
福生干活又快又利落,给缸里提水时,水从井口出来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桶里,直到被倒进缸里,仿佛被驯化了。院子收拾一次,边边角角都照顾到,好几天都不用再收拾。墙缝也用掺了干草的泥堵住了,很结实。
另外他还把房顶和窗户坏掉的地方,改修的修,该补的补。经他这么一弄,从院子到屋子好像翻新了,由外而内的敞亮、舒服。
干完活坐着休息的时候,他也爱跟英子逗趣两句,“怎么样?这长工不错吧?”
英子正灶上灶下的忙着做饭。她做饭的手艺可不怎么样,做着做着就容易火气从灶膛钻进她眼里心里。
瞧,这会儿的英子已经上火了,她抬起水亮的眸子瞪起索要夸奖的人,压根不理他那一茬,“不知道来添把火帮个忙啊,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福生放下喝了一半的水,嘟囔着过来,“真是地主家的大小姐,惹不起啊惹不起。”
“在那念叨什么呢?”
福生突然两脚粘地上一般动不了了,这人属顺风耳的吧,什么话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太可怕了。细看她并没有真的生气,他才那么无可奈何的上前,“我说,长工也是人,累死人得偿命。”
看看那张原本秀气白净的脸上沾着灰,鼻尖上顶着一撮黑,活像个花猫。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花猫。
脾气是不小,生气时水亮的眸子一抬就要“杀”过去。但还是可爱的。想到这些,福生就那么傻傻的一笑。
这一笑不要紧,又犯了忌讳招来一个大白眼。福生赶紧收住笑,闷头老实干活。那样子不能再憨傻。这回轮到英子笑他了。
两个人就这么样你笑笑我,我笑笑你,一个不留神,一锅饭糊了半锅。
“饭做成这样,你们俩挺厉害的啊。”看着在饭桌上眉来眼去的两个人,英子妈有意拿风凉话点拨他们。
“让伯母见笑了。”福生赶紧把糊的最厉害的捞进自己碗里。
可有人不乐意了,“妈你听没听过一句话,说‘吃饭的嘴可不能把做饭的手得罪了,不然容易饿肚子。’你得挑好话供着我们。”英子会这么说,是不自觉的随了母亲前面的“你们俩”。可这明明是个圈套啊。
“呦!这么快就成‘你’跟‘我们’了?真是有了男人忘了娘。”
“妈,你……”英子才明白过来,闹了半天,她的“狡猾”的母亲在这等着呢。前边那些做出来的挑剔不过是为这句铺路。
这娘俩快言快语,嬉笑着斗嘴,谁也不肯让谁。一向笨嘴拙舌的福生根本插不进话,那就埋头吃饭吧。其实这老实人正心里正偷着乐呢,因为说他是她的男人呀!
凭心说,这个未来岳母真够意思。乍一听在挤怼人,实际一直把女儿往他身边推呢。福生从饭碗里抬起头看看她们,心里有点儿谱了。
吃过饭,他就该回去了。
英子把人送到院门口,刚够关门的距离,她就伸手拉过半人多高的木栅门横在两人中间,笑着挥挥手,“慢走,不送。”
好些时候,她爱这样逗福生,看他木纳的不知如何是好。那么挺拔的身量,却要在她这个小女子跟前犯难。嘿!好玩!她掐起腰,仰起头看他。
福生这个人呢,也并不笨,他看得出她是故意要这样不礼貌的“逐客”,欺负他。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击”。
话直着递过去,怕招恼了她,不是没在这上面“栽”过。说软话,可他就不会说软话啊,张不开那个嘴。就算他说了,一样的话经他的嘴“加工”出来也早就变了味。
不搭理她,扭头就走,也不行。看人家在那掐腰仰头的等着呢。
一到这时候,他真希望自己原本就是个哑巴,也就不用犯说不上话的难了。这不是逼着头驴去唱歌吗!
“再送送啊,还早!”他听见自己这样说了。仿佛是另一个人代替他说的。那人的心咚咚咚狂跳,不允许他做哑巴。
“你看我一个人,寂寞的上山来,又要寂寞的下山去,难道不可怜吗?”这些话再配上那么个委屈又要强忍委屈的表情,是够“可怜”的。
本来要逗他的人却忽然没了办法。这样一个实诚炙热的人,叫人“轻慢”不得。可她的心里还没有完全放下表哥。在短暂但强烈的感动和多年的情分间她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