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二位,我已经很久没喝到这么好的酒、吃到这么好的菜了!”
沧海君怕胡大山喝得不过瘾,还特意命人换来大碗。
“胡兄海量!”张良看着胡大海一碗一碗地往嘴里灌酒,举手投足间不但豪爽,好像还有一股将门风范。
须知脾气喜怒可以伪装,但习惯教养则难以掩盖。
又想到他挺身而出,敢在风浪中下海救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绝非一个寻常猎户闲人所为。
想至此,张良询问道:“胡兄方才说躲避仇家,原委可否说来听听?良也好替胡兄想想办法,若真能帮一个小忙,也算报答您对聂青的救命之恩了。”
胡大山听罢放下酒碗,少了三分快意:“说说无妨,但我的忙你们帮不了。”长叹一声,他便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七十年前,赵武灵王屡攻中山未果,痛定思痛,施行“胡服骑射”,变法强军。两年后他再次发兵,果然连战连捷,俘虏了中山王,中山也就此灭国。
胡大山之祖父乃是中山将领,二十岁时曾阵斩赵将,那赵将之子在中山灭国后,将胡大山祖父一家赶尽杀绝,只有胡大山之父尚在襁褓,逃过一劫。胡、赵两家之仇便就此结下。胡大山的父母兄弟在几十年间相继被赵家所杀,只有他和四岁的妹妹胡溪幸免于难,后来也因躲避追杀而失散。
胡大山无亲无故,孑然一人,躲在海边隐居,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九年前,赵国为秦所灭,仇人一家也不知所踪。
说至此处胡大海嘴唇颤抖,眼眶微红,“这些年来我日日思报大仇,寻找妹妹,无奈赵国灭亡,仇家踪迹成谜,妹妹也音信全无,我只得在此空度日月。”几十年一腔愤懑有谁能知?他微微仰头,咬紧牙关,竟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
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胡兄可知仇家姓甚名谁?”
胡大山厌恶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赵高。”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
一道霹雳将深夜的咸阳城上空点亮,秋季打雷并不多见,城中大人呓语,小孩啼哭。
这雷震得咸阳宫门前矗立着的十二具三丈高的铜人隐隐发出金属的回响。
嬴政在龙榻上惊醒:“来人!”
话音方落,一个内侍迈着小碎步走进寝宫,只见他身长不足六尺,微胖身材,躬身弯腰,小心翼翼,走路没有声响;脸上干净白皙,没有胡须,略有皱纹,细眼微眯,鹰钩鼻,鲶鱼嘴,似笑非笑,活像老妪。
他走到嬴政身旁,语气谦卑,态度谄媚:“陛下。”
“赵高,几更天了?”
“回陛下,三更了。”赵高的声音绵软之中带着沙哑。
铜壶滴漏上的猛兽睡意昏沉,寝宫灯盏下的黄雀呆若木鸡。
嬴政伸了个懒腰,赵高上前为他捶背揉肩。
“叫他们把奏章拿来吧。”
赵高默不作声,依旧给嬴政按揉着后背。
嬴政得不到回应便回头看去,只见赵高眼角含泪无声地不住抽泣。
“你哭什么?”
“自灭六国后,陛下日断冤狱,夜批公文,每天要看一石竹简(120斤),却只睡两个时辰,长此以往岂不伤了陛下龙体?”
嬴政刚想打断,他却又说:“但陛下既命徐太祝仙岛求药,奴便不悲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