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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鬼手

“滴答,滴答。”在绝对安静的房间中,不明液体滴落的声音占据着主导地位。

“滴答,滴答。”墙上的老式挂钟仍在坚持不懈地完成着自己的使命。

“我…我这是在哪儿?”兰修缓缓地睁开眼睛,一股无力感瞬间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占据了整个身体,撑起了一半的身子重重跌回了地上。

骨头散架般的疲惫敲打着他的精神,他毫不怀疑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但手掌心传来的熟悉滑腻触感却让他心头一惊,出于本能的恐惧,全身的肌肉都在他的压迫下发出绝望的呻吟,“咚”勉强撑起的身体向后倒去狠狠撞在了木墙上。

“呃…啊。”兰修吃痛地叫喊了一身,连忙抬起自己的双手查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满是污血的手,右手柔嫩娇小,皮肤白皙,而左手却状似鬼爪,扭曲恐怖,血管像是刚出生的小蛇,虬结着盘绕在手背上,紫黑色的液体在其间飞速流动,层层重叠的甲壳组成了指节,手指的尖端是浑然一体的黑色尖爪,密密麻麻的倒刺满布其上,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之手!

可是面对此情此景,兰修却没有丝毫惊慌,只是长出了一口气,左手惯性一般朝着上方的黑暗中一拉,一扯。窗帘落下,银色的月光填满了屋子。

在他的脚边,是半个肿胀的头颅,左边的面颊连带着骨头被狠狠地砸进右边的腔子,头骨在剧烈的撞击下成了一堆碎块,仅剩的一个眼窝里血肉模糊,被血丝挂着的眼球孤零零地吊在眼眶外,毫无生气地瞪着他。

兰修有些悲痛地把头偏向右边,不忍再看,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曾千百次出现过的地狱场景,整个餐厅都是被喷溅的黑红色血迹,左侧的橱柜门前还坐倒着一具无头尸体,白色衬衣,褐色夹克,胸腔中露出的脊柱芽状末端在月光下格外刺眼,而右边黑漆漆的门洞后边,是另一具尸体,一个女人,一坨不知是肠子还是什么的内脏从她肚子上的豁口倒了出来,流得满地都是,身体无力地瘫软在茶几边,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绝望地望着天花板。

兰修浑身颤抖着,两行血泪从他的脸颊上划过,在悲伤与愤怒两种情绪的交织下,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沸腾了起来,血腥味浓烈得宛如实质,不断刺激着他,焦躁直冲喉咙,没过头顶,“啊!”他狂啸着站起,赤裸的双脚碾过瓶瓶罐罐的玻璃碎屑,来到中厅,他能感受到门外那人散发的强烈气血,战斗的意志在凝聚,他习惯性地左手向肩后伸去,却并没有预料中的坚硬触感传来,木门在下一秒爆碎,门外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月光,只能看到他如血一般的红色眼光,他双手举剑过顶,狞笑着狠狠斩下……

“嗬!”兰修猛地坐起,血色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了,入眼是一片熟悉的绿色,“呼,又是这个梦。”他长出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的内外衣早已被汗水浸透,胸腔拉风箱一般抽动着,疲惫地用右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而后向后探去,直到握住那坚硬的圆柱形物体,他的心中才彻底安定下来。

抬头望了望天,日头已经偏西,大约再过两个小时,这片宁静的森林就会再次热闹起来。“呼,该回村子了!”他大力地伸了个懒腰,拔出充当靠背的巨剑,将一旁的麻袋过到肩上,里面是客户委托采集的珍贵药草,价值整整500银币。

“救命啊!救命啊!”就在他还在检查钱袋子里有没有少钱的时候,东边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了少女的呼救声,听声音,距离并不远,来不及多想,揣好钱包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向那里跑去。

绕过一小片密林子,便见到了声音的主人,长长的银发,天使般的脸庞,雪白的晚礼服前襟绣着草绿色的洛绒布,纤细的双手在空中奋力摆动,但黄褐色的小皮靴显然不适合奔跑,踉踉跄跄地朝着这边奔来。

兰修倒从来不妄想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戏码,可如果少女有个富有的家族也许能拿到不菲的奖赏,他在心中摩拳擦掌了一阵,巨剑已经在手,视线越过少女望向她的身后,七八个只着片缕的绿色矮小身影正咿咿呀呀地怪叫着向这里跑来,竟是一群哥布林。

哥布林作为这片森林数量最多的魔物,令人发指的繁殖速度早已赶不上他们制造食物的能力,吃不饱饭的哥布林只好把目光放在附近的人类村子上,家禽失窃,粮仓偷袭的事件时有发生,抢劫旅者的财物也屡见不鲜,更有甚者,一些比较凶恶的哥布林会直接偷袭村子,杀光男人,老人,抢夺少女成为繁殖的奴隶,小孩则作为牲畜充当劳力。在卡因村惨案后,帝国、公国的军队在数年间已经进行了多次清洗,但终因森林范围过大,无法赶尽杀绝而作罢,哥布林凭借着庞大的种族基数,不出一年便能卷土重来。不得已之下,公国帝国共同出资,在冒险家工会发布了无限期,不限量的哥布林讨伐委托,猎杀一头普通哥布林,赏银20,高级哥布林,赏银100,最高级的哥布林王赏金甚至高达数万。

“剑士大人,请...请帮帮我!”奔跑的少女上气不接下气的经过兰修的身边,看到他手中的巨剑,带着哭腔喊道。

他轻轻点了点头以作回应,回头看着不断接近的猎物,战斗的欲望逐渐高涨,全身的血气正在沸腾,左手微微发红,巨剑单手握持,横于身后,感受着身体里渐渐蕴积的足以劈裂山石的力量,他的嘴角勾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咿咿呀呀怪叫的哥布林们,原本正沉浸在追逐人类少女的快乐中,想象着之后的愉悦时光,嘴角留下了恶臭无比的涎水,忽然,他们发现眼前雪白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散发着杀戮与死亡气息的鬼爪,首当其冲的哥布林反应不及,如炮弹一般倒飞出去撞上了一棵天空树的树干才停下,头一歪,眼见是不活了。

剩下的眼见同伴被杀,默契地四散逃开,纷纷拔出武器,将眼前的“怪物”围在中间。

只是那些所谓的武器,除了一柄古朴的生锈弯刀,其他都只是些钉着钉子的厚木条,但血的教训告诉人们,这些身高不足一米的小东西战斗起来都是狠角色,他们会用满是污垢的指甲划开你的皮肤,他们会猛跳起来咬你的肩膀,脖子,他们会躲在草丛在你经过时用骨刺扎你的膝盖窝,他们不被道德约束,也没有武器精神,他们心中所想的,便是不计一切手段杀死你,抢走你的钱,吃光你的肉。

兰修在心中嘲讽一笑,怪就怪你们选错了对手。鬼手一翻,双手握住剑柄,巨剑横手斩出,那是人类剑士用轻剑都难以企及的速度,右手边跳至半空准备斩首的三只哥布林连带着他们的武器瞬间被斩成两半儿!

与此同时,左手边的两只哥布林攻击也到了,手中的钉板就差半米就可以把眼前这个剑士的脑袋敲碎,不得不说,五匹哥布林呈环状同时发动跳杀攻击的确很奏效,此时兰修手中巨剑的去势未消,想收剑格挡显然已来不及,似乎只能接受头破血流的下场,连一旁在树后观战的少女都不忍闭上了眼睛。

但,他是个鬼剑士。

鬼手看似是一条变异的手臂,实际上却是鬼神之力具象而成的诅咒,它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宿主的生命能量,意志一旦有所松懈,它就会乘虚而入,将血肉幻化成鬼神的形象,成为只知杀戮的嗜血怪物,但多年的战斗经验让兰修足以在不暴走的前提下发挥出鬼手的力量,着是两个独立的意识,他们掌控着不同源的力量,对于扭转剑的轨迹这种事,轻而易举。

看着露出狰狞笑容的哥布林,兰修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杀戮!鲜血!”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紫色的手臂就像活了一样从人类的手中接过了巨剑,身体明明还在向右横移,却被左手带着向前倾倒,巨剑在那一刻仿佛和鬼手融为一体,带着些许紫色的光晕,将阻挡在前的肉体轰成了碎块,炸开的血花将四周都染成了恐怖的红色,沐浴着温烫的血液,兰修感受到了一股战栗的快感从心灵深处涌了出来。

在三米开外的天空树干后面,还有一匹须发皆白的哥布林躲藏着,一股骚臭的味道从那里传来,直钻鼻腔,兰修厌恶地摆了摆头,踩着他同伴的内脏来到了他的面前,他的头很大,和矮小的身材完全不成比例,毛躁的白胡子甚至能垂到地面,瞪得老大的眼睛里泪光流转,就差跪下来磕头了。

兰修知道这个物种,在哥布林有限的寿命中,如果侥幸能够活到三十岁,他们便有一定的机会变异,或者说进化,届时他们的四肢会缩短,脑袋却变大,身体机能的弱化让他们的智慧程度大大提升,甚至能够掌握人类的语言,适应人类的生活,他们被人类称作,比比林。

只是眼前的这只显然还没聪明到能够口吐人言,他诚心求饶的样子在兰修看来却让人生厌,正准备举剑了结他的性命,他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张皮纸,双手举到了兰修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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