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风妈妈得了肝癌,哎,人上了年纪,大病小病都找上门了,阎王催着我们去他那了。不过,她心态还不错,你爸说要是我得个大病,估计被吓死的多。”林芳和魏青青电话聊天时,叹息道。
“啊?就是你们之前体检出来的?你和爸身体没问题吧?”
“是啊,不体检就当不知道,过的蛮好,一体检全是问题,我和你爸都是些老毛病。”
“瞎说,你看体检还是很有必要的,肯定是越早治疗越好啊,只要没有大的问题就好,你和我爸好好保重身体啊。”
“嗯,我说你别不爱听啊,又要念叨你的事了,万一我和你爸要是得了大病,连个女婿都没看到人就没了,死了眼都闭不起来,如美嘛,好歹老大亦风结婚了啊,了却了一桩心事,我们的心是悬着的啊。”
“你和我爸长命百岁,好好活着,我加油、加油。”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马上要过年了,一个手指都能数过来了,我是不管,你向你爸发的誓要保证完成,别只是耍嘴皮子功夫,两手一摊地回来,你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哎呦,别拿我爸来吓我,那我去租个人带回来,年年不重样。”
“管你是租个、骗个、还是抢个回来呢,我和你爸要看到人。”
“那亦风妈妈住院了?她们家有钱,肯定要去大城市治疗了吧?”魏青青强行将话题拉到他人身上,自己身上的问题已经被嚼烂了,仍是躲不过。
“如美是想就在这治疗,毕竟离家近,现在的医疗都好的啊。”
“肯定不一样,越早得到好的治疗越有利啊。。
“人家儿子比你懂呢,他们肯定会安排好的,你管好你自己,好好加油,争取、争取。”
“好的,人生无常,该吃吃、该喝喝,别死了钱还花不掉。”
“别死了我还看不到女婿。”
“哎,我服了,挂了、挂了。”
谁都不想留有遗憾地离开,可以将自己的心愿寄托在他人身上着实很被动,林芳将希望放在魏青青身上,魏青青又将希望寄托在一个还未出现的人身上,如果这个人始终不出现,是否注定了这个家满载着遗憾的悲剧呢?有些事情可以努努力地得到,偏偏有些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啊。人生那些大道至简的道理都懂得,却依然放下人生该有的执念,享受不了生活该有的快乐。
两代人的矛盾冲突也显而易见,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林芳觉得魏青青这一代太幸福了,父母虽然念叨,却没有真的死逼她,自己当年早早就被逼着嫁人,在娘家的日子是生不如死;魏青青从小就听了太多关于外婆的种种不是,于是在用自己的切身经历向母亲证明,晚婚也不一定会幸福,当年外婆逼着她早点结婚也不见得是多坏的事,凭着随意的心,并不一定能找到多好的人,完全是靠运气,母女俩的运气向来一般,虽然自己仍怀着一颗唯美的心在苦苦等待,早已活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希望总在某处,努力向着那份完美靠近,期许一个值得拥有的未来,有时候听到他人的不幸像是可以短暂地提高自己的幸福指数,珍惜那一刻自己所拥有的完好时光,所谓的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这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劣根性。
这也许也是贡如美的怨恨所在,为什么是自己?也不知是半夜几点了,睡得正酣的陈明松,忽然被一阵嚎啕大哭吵醒了,惊的他立即跳了起来,身边的床是空的,心都沉了一大截,还好,原来贡如美坐在床尾的地板上埋头痛哭。
“怎么了、怎么了?”边找衣服给她披上,边俯身安慰她。
“没事的、没事的,马上不就去看了吗?相信你一定会好的。”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伸到缝隙里帮着擦着滴落的眼泪,贡如美根本止不住哭泣,如决堤的大坝,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与癌细胞都化为眼泪倾泻而出,是释放、是呐喊,更是无助。
“好了、好了,慢慢来,我陪着你呢。”要怎么安慰一个绝望的病人呢?无论多么有力或是炙热的话都显得微不足道,可是又必须将这些废话一遍又一遍地说出来,只为对方在某个停顿的瞬间能听到这些,感知着蕴藏其间的温暖与爱。照顾病人的人所承受的并不少,却必须故作坚强,自己成了心灵的依赖、是整个后勤的保障,舍不得、舍不得看着生命从指间流走,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替换,只因是一家人的缘分。
哭泣也许是唯一可以展现内心的真实感受,卸下所有的伪装与坚强,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俗人,被看见、被保护、被温暖。贡如美沉浸式的哭了很久很久,哭肿了双眼、哭哑了声音,将这些年积蓄的眼泪统统在这一刻爆发,未来还有多少眼泪要去流啊?留一些、留一些吧。陈明松更是不知所措,从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爱人,心疼地想要伸手抱抱她,仍是显得尴尬。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让我得癌症?我这一辈子真苦啊,从小就在苦水里泡大的,一直苦到老,好不容易可以过两年安生日子,老天还不放过我?妈呀,你在天上也不保佑你闺女啊,你早早死了,让我替你受罪,我过的好一点了,你又要拉我去陪你啊,你真是我的亲妈啊。”贡如美边抽泣边控诉道。
“外人都讲我强势、耍手段,我一个女人早早地撑起一个家,不厉害的话,一家人怎么活下去?我也是讨生活啊,可是我贡如美一辈子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对得起良心,我钱是赚的多,那也是十几年拼出来的啊,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贡如美得癌症,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开心死了,在背后骂我活该,强势、要脸一辈子,老天都看不惯我了,要收我走了。”
“瞎想什么呢?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没人笑你的,就算笑,让他们笑去,再说生病的人多了去了,咱好好治病,肯定能治好,去BJ、去上海治。”
“我不服、不甘心啊,我也想看到亦晨娶妻生子,想看到丫丫长大成人啊,我也舍不得你啊,没想到我要先走了。”
“瞎说什么呢,什么走不走的?阎王还不收你呢,好好活着。”
“我难受啊,越想越不不得劲,有几个癌症治好了?被折腾个几年,也就了事了,我累,你们也累。”
“不累、不累,就是你辛苦些了,要有信心,被治好的也很多啊,视频上不经常刷到吗?心态要好。”
“你就哄哄我吧,砸几个钱进去水花都不一定见到,人财两空的多了去了,我爸估计也是癌症走的,没钱也没去医院查清楚,死的时候瘦的都脱了相了,我估计要跟他一样了。”
“他是什么年代,你是什么年代,别瞎想了,腿估计都麻了,起来床上躺会去,好好养身体,想开点。”
“你说的倒轻巧了,想开点、想开点,谁不知道想开点,这是一会半会就想的开的事?你以为都像她方琼华,天塌下来、家里死光了都不管她屁事。老陈啊,我怕啊,是真怕,到了这个时候就怕死了啊,我不得病,我安慰起人来也能说的天花乱坠啊,事到临头就不一样了啊,什么想开些、心态好点、坚强些都是屁话,当着林芳她们的面,我也笑呵呵说没事啊,在外人面前哭死也不一定是真同情啊,说不定屁股一掉就笑话你啊。玩得再好的人,都没几个是真的好心,该笑话你的还是会笑话,再说了,要他们同情有什么用呢?能换我一条命,还是咋的啊?”
“你搞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先起来。”陈明松顺势将贡如美拉起来扶到床上躺着,还有滴滴落落的眼泪下来,人的泪腺真的太神奇了,像是源源不断的山泉一样,一直都有。
“我也知道是人都会死的,早死、晚死而已,可是谁想早死啊,等我到八、九十岁,我也乐得早点死啊,可是我过了年才六十岁啊,不甘心啊,要么就像陈立一样,一下子被撞死了,没得想,我这不一样啊,是折磨人的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