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青回到家,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玩手机,孤独感不由袭来,和堂亲、表亲也没什么交集,聊不到一块去;也许是自己继承了母亲的抠门基因,还是舍不得把钱浪费在打牌上,所以也玩不到一起。就像小叔常感慨,一代不如一代地感情越来越淡,家庭聚会还在热闹地持续着是因为他们这一辈是亲兄弟,心是聚集在一起的,既舍不得这个,又放不下那个,所以无论有多过分的事,都能不去计较。
到了魏青青这一辈,全是散户了,一家一个的独生子女,谁都有个性和自私,甭想占谁的便宜,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免打扰。以前宁宁只要见到表哥、堂弟就喊着请客,一回、两回还凑个热闹,时间久了,谁也不傻地都一毛不拔了,也就成了嘴皮子的调侃。
有时候朋友都比这些同辈兄弟姐妹更可靠,所以魏青青更愿意向外去维护良好的关系,而并不指望这些家人在困难时能伸出援手。当然,凡事最后还得靠自己,谁都不值得太可信,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自己也是那个会跑的人。
遐想无限,日子越过越好,各吃各家饭,少了协作也模糊了家族的概念,这是社会的趋势,魏家并非特例,习惯就好。魏青青有时也不得不感慨,如果自己真的不结婚,无儿无女,这些同辈和下一辈之中会怎样对待自己呢?其实不曾付出过,也就不应该有所期待,只是害怕真的走到那一步,这些人将会是自己最后可能的慰藉,也许与财产有关。所以为了自己打下来的小小“江山”有人继承,必须赶紧结婚、生子,可不能便宜了外人,是的,他们如外人。
似睡非睡之际蓦然听到楼下一片喧哗,好像有母亲的声音,魏青青立即跳下床,跑到窗前巴望着,自家也是住三楼,但是太过昏暗而看不清楼下发生了什么,细细辩听,真的有母亲的声音,想也不想就赶紧跑下去一探究竟。
好几个人围着魏民生,劝说着什么,而他像失控的汽车般四处冲撞着要挣脱这些人,林芳带着哭腔劝慰道:
“好了好了,回家再说吧,消消气。”
“回什么家?啊,回什么家?我没有家,我早就活够了,活得有什么意思呢,我死了算了,让我去死,死了大家都省心。”
“民生,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日子在后头啊,急什么?”
“我没有好日子,让我死,你们去过好日子去,我魏民生命贱,活该命苦,死了一了百了。”
“大哥,闹够了啊,青青也在这了,吓到丫头了,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好了好了。”
“让人笑话好了啊,我魏民生命都不要了,还要这张脸吗?别拦着我,谁再拦我,我揍谁啊。”原来一个人的失望是如此的惨绝,他的眼里根本没有魏青青,比看陌生人还冷漠,魏青青无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民生、民生,我给你跪下了,你死了,我怎么办?你都不考虑考虑我啊?我胆小、身体也不好,顾念顾念我们几十年夫妻的感情啊,慢慢过吧。”林芳跪在魏民生的脚边,泣不成声。
“我活得有什么劲?没意思、真没意思啊,别拉我,都说别拉我了,你们先放开。”
“民生,大家都苦,哪家没有烦心事,不都是慢慢熬吗?你先坐下缓一缓。”
“你们熬去,我不熬了,我去死,可以吧?我自己去死,不连累你们,你们继续过好日子去。松开,我不走,你先松开。”哪个敢松手,林芳一直跪在地上,拽着魏民生的裤脚,接连被踹了好几脚,也不敢吱声。魏青青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大概已经明白了父亲求死的缘由了。
“爸,我错了,我保证,我向你保证,今年年底一定带个人回来,你别这样,我真的向你保证。”魏青青哭着跪倒在地上。
“哼,你带不带人回来关我屁事,我老子是死是活你也没资格管,滚,都给我滚。”
“大哥,青青都这样保证了,还要怎么样?啊,好了、好了,回家吧。”
“我不要怎么样,就想死,一了百了,哪个不死啊?早死、晚死谁不是死?”
“民生,好了,别老提死了。”
魏民生依然挺着脖子听不进劝,旁人好话说尽,也有些失去了耐心,可是谁也不敢松手,借着酒劲万一真做个傻事,后果不堪设想。林芳和魏青青一直跪在地上哭泣着,像个罪人在请罪,错在哪呢?也许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不该如此任性,只为自己而活,忘了家人背负的压力,你的自由与潇洒,原来是有人在心理上替你负重前行。
魏青青真的很绝望,她不知道如何安慰父亲,如何让他平复下来?更害怕失去父亲,人在失去理智时,真的会冲动地做任何事,她只希望旁人抓紧些、再抓紧些,而自己根本不敢靠近,担心自己的靠近只是火上浇油。魏青青特别难受的是,这些年父亲的拒人千里之外,从来不与自己谈谈心,只会向母亲发脾气,以为发完脾气就释放了情绪,谁能知道他的心中埋藏着如此多的苦闷与不满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本来围观了好些人,现在也只有两三个人还在劝着、拉着魏民生,死也没有那么决绝了。
“民生,说了这么多,也折腾累了,好了,人活着都不容易,我们知道你心里苦,青青不是也保证过了吗?相信她一回,要是心里还不痛快,揍她一顿,我们保证不阻拦。”
“你们回吧,我没事。”冷漠,对这个唯一女儿冷漠的像是个陌生人,多深的绝望构成了此刻的境况啊!
“走,送你回去,也渴了,去你家喝口水、抽支烟,走走,林芳、青青都起来吧。”林芳根本就站不起来了,青青也是缓了好久才硬爬着站起来的,赶紧去搀扶母亲。黑夜掩盖了脸上应有的表情和狼狈,面子算什么?在今天晚上剥离的干干净净袒露于人前,像是个罪人般被钉在十字架上,丑陋不堪,却没有哀嚎的权利,最爱的人往往伤害彼此最深,更忘了如何去沟通与弥补。
到了家,三个男人早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仍是一番劝说,林芳赶紧倒茶,然后默默地坐到餐厅平缓一下,折腾这么久身体真的吃不消,魏青青也只能陪着母亲坐在餐厅,心中是恨还是悲呢?此刻又是多么感激二叔和陈叔啊,魏民生根本就不愿意和母女两人沟通,好在还能听进别人的劝说,经过这么久的折腾,不管是真醉还是借着酒劲肆意发疯,大脑都在慢慢回归意识。
很多时候自杀都是一刹那的勇气,过了那个劲,也就失去了那份冲动,依然能从无望的生活中挤出微妙的希望,这小小的希望就是坚持活下去的动力。折腾这么一下子,有益于发泄心中积压的情绪,也让魏青青看到了父亲藏在心中的苦,也许完不成立下的誓言,自己去死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劝慰的话说了一千遍,仍是要靠当事人的自我消化,时间也不早了,二叔和张叔道别了,把林芳拉到一边悄悄交待,晚上让她留意点,应该不会出事了,但也别大意。模棱两可的话犹如一块巨石砸在听者的心里,都害怕那万分之一。
一晚上,躺在魏民生旁边的林芳都不敢合眼,隔壁的魏青青也是眯一会,瞬间就惊醒了,耳朵竖起来地聆听外间的声响。睡不着的魏青青满是自责,却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哪了?这些年规规矩矩地做人、做事,在外面没有乱混,父母缺啥,赶紧买,可是这些并不能弥补因为没有结婚带来的缺憾,只是没有结婚而已,怎么就成了罪人呢?今晚究竟是谁刺激了他呢?就不该去吃晚饭,就不该回来,就不该有自己。
天刚亮,林芳就起来了,不敢睡着反而躺的更难受,魏青青也不敢出房门,怕撞到父亲,直到林芳喊她吃早饭才不得不出来,结果魏民生根本就没有起床。要知道以前魏民生根本就躺不住,嫌躺着腰疼,天一亮就要爬起来,
“爸不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