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转移到自己,堇荼也好好打量起这位掌柜娘子:浓妆妖艳,身姿婀娜,一身华服袗衣,还沾染点点酒气,不像是好惹的角色。
闻言,任野说道:“这是我阁新任的副阁主。——可还有位置?”对于堇荼,他不多透露,马上转移了话题。
掌柜娘子立即说道:“有有有,雅间和凡间都有空的,阁主大人要哪种?”
任野望了望堇荼,她说道:“凡间就好。”
任野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听副阁主的吧,凡间就好。”
掌柜娘子连忙引路,特地选了一处稍稍安静又可以兼顾窗外风景的地方,两人落座。
掌柜娘子先为两人看茶,一边问道:“还是花间酒么?酒菜也是随机三叠?”
任野说道:“花间酒。副阁主初来乍到,三叠自是不够的,你这里的招牌菜选六道上吧。”六道菜对于修道者而言,实在不多,足可见任野不是铺张浪费的性子。
掌柜娘子转身准备去。
花间酒不一会儿就上桌了,任野斟上两杯,“这酒是名家调制的,别处没有,尝尝。”
堇荼取下面纱,端起,拂袖微抿,片刻后微微点头,说道:“酒香浓郁,入口舒适不腻,又有淡淡果香花香木香,确实是好酒。”
任野喜上眉梢,“你还懂酒?”
堇荼回了一句:“略懂一二,不入厅堂。”
任野点点头,小酌片刻,低唱道:“还似花间见,双双对对飞。”
堇荼稍稍规劝道:“你醉了,少喝些吧,菜快凉了。这花间酒虽然不错,但勾人回忆,品味深了,慢慢尝出了千山暮雪,只影寒鸦的滋味,挥之不去,创始者大抵受过些情伤......”
掌柜娘子近前来,扶了任野醒酒去,这大概是常事,便任由堇荼独自一人享用。
酒楼喧闹,歌姬曲调不绝,这里也只是稍稍安静。堇荼一人清闲,目光透过绮窗往外望去,夜幕降临,但街道千灯如昼,莹煌煊转的,将黑夜逼在了灯火阑珊的角落,苦等着灯光暗淡,它好趁机霸占一会。
她望向窗外之际,一人恰好进入酒楼,二十来岁模样,与堇荼相仿,面容清癯俊秀,也是难得的美男子,身形颀长,一身雪白长袍,上面绣着剑纹,应是剑修,隐隐有剑气流动,添上了几分血气方刚。
一进门,小二马上上前招呼:“客官里边请!”
他站在门边,没有进去,取出一个空酒葫芦,递给了小二,又丢了一袋银子过去,说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装满这葫芦酒,银子不用找了。”
小二收了银子,问道;“陈酿还是......”
那青年说道:“听说这里有种花间酒远近闻名,就那个吧。”
小二面露难色,连声抱歉:“客官来的不是时候,掌柜娘子前几日才下了吩咐,说花间酒不多矣,酿酒的大师外出云游去了,坊间储存不足,也不知寻不寻得出完整一坛来,还请客官见谅。”
青年听完,也不为难,“算了,陈酿也行,你且去吧。”
小二来不及感慨这客官体贴人情,只说道:“客官稍等。”赶忙跑去灌酒。
等了半晌,小二抱着酒葫芦回来,累得气喘吁吁,已然哈下了腰,跟青年说道:“客官这酒葫芦古怪得很,明明只眼见底,可却装了足足五坛陈酿!”
青年哈哈大笑,“我这葫芦有灵性的,往大了说,沧海也装得;往小了说,粟米也塞不下。”接过葫芦就要走。
但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无意中一瞥,正好落在了堇荼身上,竟凝滞呆住不动。那时的堇荼只手扶下颔,正望着窗外,偶尔轻抿花间酒,绝美的脸颊上微醺,点缀着两朵绯红的云霓,没有注意到门口传来的目光。
单是这侧颜,单是这惊鸿影,就让这男子迟迟回不过神来,低声嘀咕:“怎么会是她?这不是天璇一族的地盘么?”
这青年正是冷涧关山时因堇荼使出洗心剑诀而出手救下她一命的人。他云游四方,此时正逗留在天璇一族,也听说了两族交战事宜,但并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前去。由于阎浮树种落入堇荼手中,他只好另想办法,准备伺机潜入天玑书院,见一见她,看看能不能取得阎浮树种,不曾想这里遇见。
小二以为这位客官对那位小姐一见钟情,这种桥段在这里实在司空见惯,但也知那是随同任野大人来的人,身份不凡,于是好心提醒道:“客官,那位小姐地位特殊,和任野大人......”
没等他说完,青年就已经径直走了过去。
他走到堇荼跟前,语气十分温和:“姑娘是天玑一族的人?”
堇荼这才望向他,单见这俊秀的面孔便心间暗暗悸动一阵,她也惊异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她知道自己莲花印记暴露在外,有人猜到不足为怪,于是镇定回道:“阁下是?”
青年回道:“云游剑修,会一点家传的看面相算古今之术,见姑娘有缘,又是天玑一族之人,因缘来此,想给姑娘算一算。”
若是寻常人,怕是马上就会将他赶走,还会辱骂两句“坑钱害命之人”,但堇荼却是亲近人的性子,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明明是剑修,却又经营这种行路,她更加感兴趣,嫣然一笑:“那阁下算出了什么?”摊手请他坐下。
青年顺势坐下,微微掐指演算,片刻后说道:“姑娘不久前在冷涧关山遭逢大难吧,应该是经历了一场苦战。”
堇荼微微讶然,“还有呢?”
青年继续说道:“姑娘大难不死,必是得贵人相助,而且得到了一粒奇怪的种子,对吗?”
堇荼心中登时翻起惊涛骇浪:“他真的算出来了,莫不是真的有参天推演之功?”她压制住惊讶,轻轻拍手称赞:“阁下猜得准确不误,让小女子折服。”
这一夸,他更加起劲,仍在掐指做样,眉头逐渐皱起,仿佛看出了算命之人的印堂发黑,侃侃说道:“但以我来看,姑娘这种子乃是不祥之物,未来必会给你带来无名之灾,不如姑娘把种子给我,我可代为保管,免去姑娘的厄难,待灾消难免,再还给姑娘,如何?”
堇荼一听,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天下没有白吃的筵席,这青年怎会平白无故帮她?说不定是从哪里得知了她的信息,特意来套她的种子,于是她婉拒道:“多谢阁下的好意了,不过,既然是我的厄难,那就说明我命中有此一劫,该由我来承受才是,就不劳烦阁下了。”
青年登时心沉谷底,这么说他前面的苦心全部白费了,此招行不通,他只好慢慢套近乎:“姑娘客气了,我也是见姑娘有缘,也不知芳名。”
堇荼觉得这个家伙虽然居心莫测,但也有几分可爱,告诉他也无妨:“闻人堇荼。”
青年微微拱手:“在下凌紫氛。”
紫氛?堇荼愕然,许是巧合吧。
但话音传到隔壁,登时有几个三十来岁的身形魁梧的修士站起身来,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凌紫氛,纷纷甩开椅子,走到他面前。为首一人俯视着说道:“大胆!哪来的散道,居然敢说自己叫凌紫氛,明显就是在暗指自己凌驾于紫氛阁之上,简直胆大包天,看我不收拾了你!”
说着,一只肥厚的大手就要将凌紫氛像小鸡一般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