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哭肿的眼睛,朱棣仍然有些发懵,道:“父皇,高煦年幼无知,想必是个误会。大哥薨逝,儿臣悲痛欲绝,又怎么会有心思觊觎储君,儿绝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呀。”
朱元璋见他脸色哀沉,信了三分。
但朱高煦小小年纪,没人在背后指使,岂会懂这些,语气含煞道:“敢说没有?谎话连篇,问问你教的好儿子!”
朱棣心说老爷子吃火药了,火气这么大,无奈看向了朱高煦。
朱高煦昂首道:“便是我爹要了这太子之位又如何?爷爷说过‘燕王类朕’,爷爷当初尚在红巾军时便不甘屈居人后,我爹素有家风,又岂愿屈居庸人之下……”
“儿欸!”朱棣几乎瞬时从地上弹跳起来,一把捂住了那张要人命的嘴,连忙辩驳道:“儿绝无此念,我自小由大哥带大,一出生便知道皇位是大哥的,万不敢胡思乱想。允炆、允熥聪颖明慧,堪可继承大明基业。”
朱棣当然想当太子,想疯了都,但明面上却必须由老朱说了算,私底下他撺掇夏原吉、三杨、解缙等为他摇旗呐喊,但直接伸手要,可就有李二玄武门割麦子的味道了。
不仅很不礼貌,而且会让人觉得他野心昭然若揭。
朱元璋见父子二人抱作一团,扭在一起,骂道:“御前撕扯成何体统,老四你放开他,让他说!”
朱棣只好放手。
朱高煦语出惊人道:“爷爷要么杀了我父子诸王,废黜藩制,否则必有阋墙之祸。您将藩王视为长城,朝臣却视藩王如仇敌,他日藩王拥兵自重,朝廷削藩,两者必起刀兵,百姓生灵涂炭!”
朱高煦豁出去了,见众人震惊之余,添油加醋道:“岂不闻,吴楚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史书犹在,大明的藩王之祸将在不久矣。”
“爷爷,勿谓言之不预!”
“住口!住口!”朱元璋暴跳如雷,吼道:“老四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无君无父的竖子!”
“咱建藩屏,上卫家国,下安民生,朕的儿孙替大明戍守万代,你岂能明白朕的用心。”
“爷爷的眼光窄了,暂不说藩王作乱,便是如您所愿,藩屏又守的住多久的江山?!依这世界仪,等到这欧藩、美藩、澳藩……船坚炮利联军而来,强行撬开大明闭关锁国的大门,华夏罹难屈辱,难道不是今日短视之祸?!”
朱元璋从愤怒变成了震惊,一时间竟然语塞。
如果有一天大明的敌人不再是狄戎,不再是癣疥之患,而是四面八方,从海上、陆地而来,船坚炮利的无数个超级敌国,大明怎么办?
诚如逆孙说的,这些地方物产丰富,政治上又多以传教士熟悉他国事物,勘测地理,记录民生,阴为己用。
一旦起势,便能席卷百国、千国,大明又岂能置身事外?
单以循古守成,能打赢世界仪上的十国、百国联军吗!
朱元璋嘴唇蠕动,偏说不出半个字来。
视野不同,便如降维打击,从国内形势突然升级到世界格局,老朱政治觉悟敏锐,虽然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但依旧能明白其中蕴含的凶险。
朱棣则几乎心死,与麻衣和尚阴僭多年,全被儿子摆在明面上。
吾儿误我大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