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贾芸打探消息如何，这一日贾瑞又到了贾政内书房梦坡斋。

之前他已经来过几次了，除了收到幕客关书后的礼仪性拜见，还有两次是来借阅邸报，一方面是为了科考写策论之类时务内容不至于言之无物，另一方面确实是在搜集朝局信息。既然梦坡斋里有这方面的东西，到这里借阅岂不是最为方便？贾政倒是颇为满意，每见一次都要考一下这个兼职清客的四书五经、试帖诗水平是否有进益。

总算是差强人意。

梦坡斋里面，这次人前所未有的整齐，贾政一一加以介绍，有詹光、单聘仁、程日兴、卜固修、胡斯来、嵇好古。这些人里面，除了嵇好古、胡斯来，其他人贾瑞都有一点印象，之前和詹光似乎还说过几句话。

“世兄果然好才貌，能得老太太和老世翁看重，再过两年必可蟾宫折桂、显身扬名了。”胡斯来在一众清客里还算年轻，率先发言。

果然是人如其名，胡乱瞎说。

俗语说花花轿子人抬人，贾瑞也是随口就来:“早听宝兄弟说梦坡斋里有高士，詹先生画亭台楼阁乃是一绝，还有程先生的美人图，嵇先生的琴艺，都是远近驰名，其他先生们也都是各守一艺、别具一格，今儿见到了真人，真是高兴。”

“哈哈，宝兄弟过誉了，我等在好几个地方都看见宝兄弟最近写的斗方，笔力愈发雄健了，好得不得了，可见学业是大有长进，世兄也是功不可没呀！”詹光只要听说有贾宝玉的事，立马就来劲。

唉，贾宝玉人不在这里，可是依然能作为大家聊天的背景板。

什么叫主角？这就是主角。

光环无处不在，照在谁的头上，谁就能立马也变得不一样，有了点光彩在身。

贾政手捋胡须，微微点头，和颜悦色道:“他到底还是年少，当不得诸位赞誉，还有天祥你，最近虽说略有进益，也不可骄傲自满。”

顿了一下又道：“听说你钻研《尚书》，日日诵读《洪范》，是将其当作本经了吧，可有什么心得吗？”

贾瑞心中不禁悲叹，这姓贾的人家里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荣国府没有，宁国府没有，自己家也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天天早读，傻瓜才会不注意呢，有心人早就听了个明明白白。

这毕竟是贾府，这里的前两代主人都是威震全国的强人，从上到下不知多少人都在盯着这个“权力的次中心”呢。

贾瑞可不敢随意胡乱发挥，顺着蔡沈的经典注释随便说了一通。

单聘仁赞道：“世兄小小年纪，对这部天地大法竟然了解如斯，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功夫，有什么功夫，我只是按照教科书的说法讲一些浅显的道理，有什么功夫可言？

难道照本宣科就是有功夫？

不过这人还是不错的，贾瑞含笑致意。

倒是嵇好古有点阴险，问了一个刁钻问题:“敢问世兄，《洪范》云‘初一曰五行’，何解？”

这是个貌似简易却“深不可测”的问题，就像后世一本正经地问一个哲学系的研究生——什么是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