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得安歇一个晚上,夏安搁床榻上四仰八叉的卧着,睡得本是香甜。
“呼......鸭子......嘿嘿。”
梦里吃得是顿顶美的宴席,桌上铺着绣有龙凤的缎布,银质的烛台托动花烛,星点儿火光映照着满桌佳肴。琉璃碗中盛着炖得酥烂的鹿肉,青翠的菜杆旁点缀着金黄的松子,再有泼了热油的清蒸鱼,鱼身蒸的发亮,激出不点姜丝儿鲜亮的味儿来。她最馋的便是那道烧鸭子,鸭肉肥美不说,鸭皮只被烧得酥脆,裹上酱汁,入味得紧。正扭了只鸭腿要往嘴里去送,耳朵边儿上却突兀传来些淅索杂声。
只一刻的分神,啪叽,鸭腿儿掉地上了。
“呜诶......”
比起夏梁于百战中磨练出的敏锐直觉,她的感知能力则更像是一种习惯,被噩梦折磨得久了,这些年,她睡得一直很轻,稍许的声响便能使她惊醒过来。
被人扰了美梦,夏安此时心情并不那么愉悦,那窸窣之声并未远去,反是靠得房门而来。她抹一抹唇角滑落的口涎,放软身子,猫儿似的翻身上梁。苇杆“歘”的戳进门来,吐进一道道青白烟气,也没所谓,她的身子早便不怕这些。
朱雀火法·井映黄庭
母亲留给她,夏家家传的内功法门首层。她修得许久,不但身子百毒不侵,五感也比常人敏锐许多。
此刻夏安便似一只大蝙蝠似的缩在房梁上,等待着扑击猎物,那迷烟窜了些进鼻腔,她心思略动了动,觉着好像在哪儿闻过这味道似的。
“成了!”
黑衣人破门而入,片刻间来不及细想,她疾从梁上倒垂而下,双手连劈在几人脖颈之后,眨眼间解决了这些喽啰。
“好杀才,当真犯到姑奶奶头上!”
夏安翻身落地,姿势潇洒写意,却没得意许久,她心里头又是有些后悔。
“糟,下手太快,却没留个舌头来问。”
她伸手探到黑衣人怀中摸找了一番,除了一小包青蓝粉末,再没寻得旁的东西。夏安嗅了嗅那粉末的味道,是迷烟,只是没经点燃,香气却要更浓烈些,她闻起来总觉得更熟悉。
“若说这贼人身份,便不难猜,我初来乍到便得罪那金家,他既使得如此下作手段,当真便不是甚么好人了。只是这味道,在哪儿,在哪儿......”
顺着日间碰上金家粮队的情状捋了半天,眼前突兀浮现出那疯鬼婆的身形来,她兀自挥着手,嘴里嘟囔着“别吃!别吃!”
“啊!”
那婆子撞翻粮车,米面撒了一地,旁人闻不出来,夏安却能察觉到些。
“这味道不在人身上,在那散出去的米面当中。”
她劈手从黑衣人脸上扯下条覆面的黑布来,瞧了两眼,又觉得嫌弃,只从自己包袱里抽了条丝帕,覆在脸上。
“教方小子好生歇着吧,我且自己去探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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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祖上,原本只是平常的农户人家,日子不说清贫,传了几代下来,也没留下什么像样的家业。如今的当家人金绍山,是个有些抱负的主儿,他年轻时候考过几年功名,总不及第,心里头憋了劲儿,他竟变卖了家中几亩薄田桑屋,转去做些米粮的小买卖。前些年东南战乱,生意本也不好去做,他却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店里米粮出得尤其便宜,几乎是一家养活了这城中的百姓。待得战乱一停,金家便直将这城中的米粮生意全拢了去。他家的米足称,卖的还便宜上两个铜板,百姓光顾得多了,三五年间直教他发迹起来。如今的金府可谓是一派阔气景象,府中楼宇轩昂不说,金绍山本人甚少出门,他膝下孩子出行,就多少要前呼后拥的,瞧着有些暴发户的模样儿。
夏安此刻在金府中摸行了一会儿,这宅子实在是大,光是府里仆从便有百十来号,这会儿半夜三更的时候,府里却还处处燃着香烛。她由底下一间一间的探过去,总要躲避些来回巡视的家丁,如此来回几次,她也觉得烦了,翻身上了房顶,她只掀开屋顶瓦片去瞧,又翻了几间屋,没被他找到那日间见过的青年,却教她寻到了粮仓的所在。
这倒是给她提了好大一个醒,她悄咪咪的拨开几块碎瓦,自房梁上跃进粮仓当中,手脚极快的掀开几袋粳米去闻。
“这米确有问题,香气虽与迷香同种,细细闻来,却带着丝许血腥味道。只是仅有小半掺了进去......”
再翻回房檐去,夏安深吸口气,将神志放的清明了些,她的鼻头略微耸动了下。
“既不是成批加进去的香,我且随着这味道去寻,自能寻得罪魁祸首。”
鼻尖儿锁定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她正要动,肩头却倏地攀上来只手腕儿,夏安反应何其迅速,脚下不好使劲儿,她只翻手为钩,狠狠剜向来人双眼,电光火石间,那人拧身下腰去躲,脚底下还是踩出声不大不小的爆响。
“是我,先走!”
守夜的家丁正打着瞌睡,冷不防听着半空中传来“咔楞”一声,吓得他直没晃了个跟头,嘴里嚷嚷着“谁!”再擎起火把来一瞧,四周寂静无声,并探不得半点异动。他还道是自己睡蒙了,此刻惊没了睡意,只又另寻了一处通风的所在,往地上一坐,兀自一下下的垂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