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出得城门不远,天色尚明,这时节的日头还不算毒,夏安催起马儿跑了一段,却也发了一身的汗,她勒了马,脱下外衣,从腰间抽出水葫芦饮着,林间的荫凉好,一人一马且踱着步儿,倒也显得潇洒惬意。
雁山并不甚远,年幼时自己曾与方珩同去溪边嬉戏,若将眼光放得长些,便能瞧见倚在溪头处的山鸟野雀,饮饱了水,它们叽喳叫着飞还数里,及至一片鸟雀群居的密林,那便是雁山山脚的所在。便不算前日去应那武进的试,夏安已是有七年没迈出过家门了,她本是个活泼的性儿,这会儿不急着赶路,又赏得林间风景宜人,她一时玩心大起,催马直奔到了溪边去。溪水还算清澈,胯下的黑马走了这许久的路,此刻凑到溪边兀自饮着水,夏安将包袱细软一并拴到马背上,揉了揉棕黑的马耳朵。
“好马儿,乖马儿,你待会儿饮饱了水,自沿着土道朝前面去,我且下水先行,咱俩瞧瞧谁更快些。”
黑马“呼哧呼哧”哼了两声,并不理她,大抵是懒得去与她相争。
也没管身上留着的赤红小褂,夏安一头直扎进了溪中,飞溅起老高的水花,黑马给她惊得一激灵,咴咴嘶鸣着逃出去十来步。冰凉的河水窜进她的脖领子,激得她背脊一阵发麻,心中难得觉得欢畅,她闭了气,打溪中扑腾出去一里来远,再钻上来,只瞧得溪里鱼儿被她惊得四散奔逃。
“鱼?”
夏安心思转了转,从这儿骑马进村,也就一条路能走,那小子若是不肯乖乖去等......
她转头又扑进水里,啪啪击出老高的水花儿。
方珩今儿的收成还算不错,手头四五条鱼上钩,也没带筐去装,他只把鱼拍在卵石滩上搁着,反正一会也便吃了。这里饥了肚的鱼儿多,他心里美不滋儿的,嘴里头哼着小曲儿,盘算着一会儿去哪搞点子山草,能给鱼烤的喷香。美梦做了一半儿,打老远就噼里啪啦的传过来好大的水声,不知什么物事游将过来,拱起一圈圈的水波,正待抢饵的鱼儿受了惊,乌泱泱哄然散去,他瞧得眼珠子都直了。
“吁!甚么玩意儿!”
待得凑的几丈远,那物事倏地收了声,一窜一窜的,悄然朝他这边靠拢过来,方珩轻摸几步,摸到旁边一瞧,嚯,可以说发财。
一个冒着光的金团儿,左突突,右窜窜,他搓了搓手,眼里冒出点儿贪婪的光。
“我早听说那江河中有龙鱼出没,身着金鳞,极为罕见,想不到今儿被我在这山涧野溪中遇到好大一条!出门见喜,此去可是活该我平步青云,光耀方家门楣!”
那金团儿止不住的抖了起来,许是在害怕他?眼见这鱼大得紧,方珩弃了鱼竿,只用手去抱,手指才触得金团,里面突兀伸出两只嫩藕似的玉臂,只吓得他“呜呼”一声,来不及逃,直被巨力衔住脖领,掀翻进了水里。
“坏哉,坏哉,只怪我贪心不足,这下怕是遭了鱼妖,要被拖去作点心了......”
方珩在心里头念叨着,只一瞬间的惊惧,金团儿自水面脱身而出,夏安捂着腰枝,咳得不行。
“咳咳......你这小子......害我呛水!还甚么龙鱼......光耀门楣......噗哈哈哈哈哈咳咳!”
这可真是令人气急败坏,遭了捉弄落水事小,如今这把柄递到她手心儿里,若是她将此事传扬出去,自己岂非处处为人耻笑?方珩涨红着一张脸,抬手遥指着夏安,嘴里“你你你”叫个不停,若不是打不过,他简直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夏安止了咳,自是不惧他,她抖抖身上的水,先一步跑上岸去,回首朝方珩捏出一个鬼脸儿。
“快上岸来!烤了鱼儿给好姐姐吃,烤得不好,我直把这事儿告诉方伯伯去。”
这不完蛋......
方珩气得很:“你这小泼皮!竟是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勾当。枉我钓了鱼等你一同来烤,你瞧瞧,你游了这许久,便只为了拉我下水,只得两只落汤鸡!呜呼!当真以怨报德!”
“我又无所谓。”
夏安催了点内力出来,几个呼吸,只将身上衣裤烘的干爽,抬手摆了个无奈的表情。
“落汤鸡没有,龙鱼有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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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腾了许久,这会儿已快及至黄昏,天色渐渐暗下去,夏安生了堆火起来。这几年,两人见面也少,偶尔方珩被父亲使去夏府探望,两三句话工夫,总就被顶了回来。再相遇间一场嬉笑,冲淡了些尴尬的气氛,两人只觉得对方熟悉却又陌生似的,此时手上倒是有默契,方珩烤着鱼,中间挂着他的衣物,夏安正搁另一边儿帮他烤着湿衣,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递着话儿。
“你怎知道在这儿来等我,却不怕我走的急了,咱俩错过身去,我到村里寻不得你?”
“你的脾性,宁肯教我等你,也是要玩的,况且这儿就一条马道。”